见余殅向外走来,那人笨拙地缩回探寻的脑袋,然后压着步子往后退去,估摸着距离与时机,做作地踩着步子嗒嗒前行。
正当余殅来到门口,那人不差毫厘地出现于对方面前,双手背在后腰,略微后倾着躯体,浮夸的八字步,以及修理精致而又故显洒脱的短山羊胡。
他故作随意一睨,讶异一声,旋即停踵,好生打量起这家店,目光越过余殅,不自觉地逡巡于庭院,自外而内,掠过店面装璜、门匾,再至楼上瓦檐飞脊走兽,最后不由嗟嘘。
“当真可惜啊!”
他摆足了架势,回首欲与此间主人说道,本想对方定会有所反应,再不至也会轰他出去,可没料对方竟毫不在意自己,兀自对着庭中鱼池投饵来。
没道理啊。
他强自镇定,放缓步伐,慢慢走至那人身旁,也不说话。
半晌,对方竟然真的将自己晒在一旁,只顾着目于水面,观摩那锦鲤争食,仿佛此间别有深意一般。
这人终究沉不住气了,咳嗽了两声,以醇厚绵长的声色言道。
“草芥街中,此处地段,尤为纳运养气,兄台当真福庆。”
说完他见对方依旧如常,有些焦急,正要再加试探,余殅转头,看着他,友善一笑。
他这才稳定心神,心忖,听闻此家店主素来寡淡性冷,虽仪度和善,但依旧予人疏离,不想这般难以交道。
念头一逝,他决定趁热打铁。
“你看此处门牌,4901,须知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人遁其一,这不正好映射其中真味?莫以为是偶合。”
他轻捋山羊胡,眉目间从容不迫。
“须知本人尝游四方,所闻所见大抵是数加字的门牌,少有如草芥街这样,恰以四位数命名,更遑论4901之数了。”
他自知这番言论站不住跟脚,自然不会给对方辩驳的机会,因而吐息一换,旋即衔尾续说。
“此外,这方地貌也颇有讲究。你看,这庐舍与庭院处向乃是坐北朝南,庐舍于南,庭院于北,这恰好符合易学地天泰挂!”
这人一笑,倘若开场白所言不过胡话,那么接下里要讲的,可就不是什么唬人之言了。
他也不意对方表情,自信能够说服对方。
“此地先天自有福相,加之后天的巧妙布置,当真迎合那上下之意。庭院属地,加之挖池种槐,身具阴象坤卦;庐舍属天,加之铸钢雕龙,身具阳象乾卦。旅客来游,先入庭中,后进庐舍,是以坤卦为上,乾卦为下;再者此处以庐舍为主,庭院为辅,恰如主卦为乾、客卦为坤,上坤下乾的泰卦!”
他蓦然旋踵,阖目抚须,凭风弄衣,洋洋吟道。
“学文满腹入场闱,三元及第得意回,从今解去愁和闷,喜庆平地一声雷!”
也不回首,他盖棺定论。
“乾坤相交,阴阳相感,万物倥偬瞬息,对立转化,丕泰不定,来去随运,应时而变者,谓之泰。”
他为之四顾,踌躇满志,欣然回首,欲见对方肃然起敬的形容。
果然目光所及之处,圆眸墨瞳,水痕流转,似是感动涕零。
然而,打着哈欠,趴在地上,满脸鄙夷的望着自己的,竟然是只猫!
人呢?!有没有听我说啊喂!我好歹绞尽脑汁想出来的!
只见那布偶喵舔着爪子,悠容闲适,间或蔑自己一眼,好似午后晒太阳的小老头……
拜托,天都黑了,你不应当虎步龙行么?
不对,这都什么跟什么!
那人使劲晃了晃头,让懵懂的脑子被风吹醒。
正当他有些失措时,店家迈过门槛,行过石阶,缓步来到自家身前。
他本想好生埋怨一番,但见对方送来托盘,上有茗茶浮氲,再细瞧,中留细梗一节,不晃不移,端是清宁。
那人恍惚数秒,再回神,心境已然安和。
自觉道谢后,他拾过茶杯,啜了一口,品味三分,复饮,同时看那店家,见其将托盘置于石桌上,也是端盏品茗。
剩下那杯呢?
猜疑之念甫一升起,那布偶便一个腾跃,背对自己,挡住茶杯。
他不由直翻白眼,尽管茶是好茶,但此间主人当真乖僻……不,正因为是好茶,更不该这般暴殄天物呀!
你跟这猫有仇么?瞧瞧,这是人干的事么?
颇为无语,他自顾自坐了下来,随意道。
“不知兄台对我适才所言有何见教?”他转念一想,补充道,“嗯……你都听见了吧?”
店家微微颔首,难以察觉的些微停顿后,这才回复。
“嗯。”
那人如释重负,旋即止住表情,暗自吞咽口津后,这才浮夸一笑,慢上半拍才一抚山羊短须,以掩尴尬。
“那个,觍颜叨扰半天,尚未自报家门,还请多担待。本人长孙无讳,家传长孙润一脉。”
对方果然没有反应,他继续道,“长孙润乃长孙无忌之子。莫看史料记载我长孙一脉被那武曌屠戮诛绝,其实不然,祖上积德,我一房侥幸逃生,改姓孙氏将养生息,直至百年前才辟易正本。”
长孙无讳娓娓道来,椎心泣血,怆然欲涕,予人莫不心有戚戚之哀。
他眨巴着眼,硬生生挤出几滴鳄鱼泪,因用力过猛,眼眶也通红一片,显得越发真实。
余殅眉宇微动,似是有所感触,长孙无讳暗松口气。
自家人知自家事,听其父辈所言,祖上本为孙氏,然而家祖似与本家有何矛盾,恰逢湖广填四川,便毅然决然迁徙而来,并改孙为长孙,与本家分道扬镳。
他出来闯荡,有些机缘,试图跻身江湖八大门,故而自纂族史,以壮门楣。侥幸其有三分本事,加之推波助澜,渐渐诽宇便成真言。
余殅微微颔首,若没记错,长孙润乃长孙无忌幼子,为人仰仗父兄蒙荫,纨绔无矩,尝借酒狎亵民女。然长孙家敛埋此事,并令长孙润将其收养外院。翌年东窗事发,长孙灭门。
想来应有遗腹子留下一脉。
长孙无讳见其颇为认同,内心窃喜,自己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所图之事多半能成。
他呷茶一口,诓道。
“此地风水盈仄不定,否则愈否,泰亦愈泰。然而前几任店主不说命途多舛,也是隐晦难眀,是故此间旷留了些许时日。”
见店家兀自品茗,他决定说点实在的。
“这么说吧,不知店家近来睡眠是否多半有扰,将要安睡却莫名困顿,甚至有时会阴冷不定?”
!
一直团起身子的布偶本来昏昏欲睡,时不时晃动耳朵,好生惬意,此刻陡然间如遭雷殛,惊的炸了毛,连耳朵都竖得笔直。
但它并没有任何飞扑腾跃,反而乖顺的守在原位,间或委屈哀鸣几声,俯首低眉。
长孙无讳反倒被它吓了一跳,他见店家轻轻抬手摸那布偶,后者皮毛一紧旋即彻底松软,抬起猫爪搭在主人手上。
然后舔了个爽。
见这主慈仆俏的画面,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果然,有其主必有其喵。
长孙无伟轻咳一嗓,摸出几张有些皱巴的符箓,递了过去。
“这个,咳咳,别看这符不怎样,这是安元守清符箓的简画符,但也足矣。只需将其置于卧室、门扉,便可还你清梦。”
他见对方盯着符纹琢磨,强自镇定,“放心,我也不是什么骗子,我就住在草芥街69号,开了家小店,买些符箓,看点风水。如果没用,可以来找我。”
见对方还在观摩纸上歪歪扭扭的字符,他一把将符夺过。
“这,这也没什么好看的,不谙此道之人,看了也不懂,来,我给你贴上。”
他自顾自走到茅店门前,将符后胶纸一撕,唰地直戳于门扉上,尔后念念有词状。
待余殅走近,他这才转过身来,抚须爽朗一笑。
“放心,没问题了。不过,这毕竟是赠送之物,功效没那么好,如果有用,可以来我家添购些许。毕竟都是一条街上的,我给你打八九折。”
长孙无讳见余殅直盯自己,心湖一阵波澜。
“好。”
呼。
长孙无伟这才彻底释怀,他若无其事地往庐舍里走去,一边观望一边称赞。
“朋友这家庐舍当真雅兴,此处诸多物件当真有趣。”
装模作样看了半天,这才来到一排横架前。其上陈置了不少莹玉,虽非是昆山之玉,但大多明润亮泽,小巧精致,加之形状讨喜,赋文雕饰,向来应是畅销。
“光这一处就足见朋友心思玲珑,玉上纹刻,堪称鬼斧神工,佩服佩服。”
他回头望向店家,仿佛这才想起,“对了,光顾自说自话,不知该如何称呼朋友?”
“余殅。”
“余生?额……好名字,那容我唤你一声余哥如何?”
长孙无忌摸着山羊胡,自嘲。
“别看我胡子拉碴的,其实我才二十出头,这不出来混,晓得稳重些嘛。”
心里则想,见面道声哥,万事好商蹉,哪怕你再乖僻,也不好伸手打笑脸人吧。
“打搅了半天,也不能让余哥以为我是来推销的。这样,我给哥捧个场,买块儿玉,哥给我刻个字,算我占个便宜,如何?”
果然,长孙无讳见对方盯着自己,勉强露笑。
他早先有所打探,这家结庐?走马经营的多是文趣之物,因而店家有些雅仪。
譬如这赋刻白玉,此间有成品雏品之分,成品自是赋文雕饰完毕,因此总会有人觉得不甚合意,于是便有了雏品。
雏品未经纹饰,游人自可择一与之店家,请其雕刻。
然而,店家此处的雅仪谓之“浮雕六玉”,便是一日只雕六只玉,而且并非所有雏玉都皆可,只有选对当日当时那六只玉的人,言述买玉缘由后,方才有幸请得店家雕刻。
此外,来此游玩者,一行人只可选一次雏品,亦只能买一只成品。因而常有游人乘兴而来,叹息而去。
长孙无讳凝神聚气,面容越发自如。透过余殅含笑的表情,他一脸惊异,“怎的,余哥?是……有什么不方便的么?莫非要打烊了?”
他一拍脑门,懊悔莫及。
“哎呀,怪我,这都七点了,的确不早了。真是可惜,本想着给我妹带一块儿,顺便给哥你捧点场,没料到……这可……”
话没说完,只见余殅抬手一引,指向横架,任其选择。
长孙无讳一愣,旋即压住狂喜之情,嘴上仍不免挂笑,却也正应景。
“……真是太好了。”
他先是选了块水滴状青玉,几无雕饰,却正应其形,正反分别刻有几字。
相逢言短情长
顾道夜明星粲
“我与余兄一见如故,恰有这玉石应景,往后还请余兄关照。”
然后这才好生打量半天,见有一只白玉模样别致,蓦然灵机一动,将其递给余殅。
“余兄且看,这能否雕成玉兔?”
原来此玉上呈椭圆下呈方,中有断痕,恰能雕作月兔。
他腼腆一笑,“这话有些丢人,其实我妹挺仰慕我的。但我自以为中人一个,远没她优秀自强,我也不好说什么,只能给她家人的祝福了。”
耳朵一抖,胡须一颤,隔着老远的布偶直拍尾巴,嘴上还不停呸着。
半晌。
“太感谢了,有空来我店里玩。”
长孙无讳边走边回头。
“不用送,余哥,我走了。”
余殅看着他离去,果真半步未动。
布偶喵无声一跃,撑开四肢,稳稳落在主子肩上,前后爪凭空晃动,嘴里“汪”、“哈”、“喵”个不停。
余殅置若罔闻,不甚在意。
寅夜未至,华灯以上。
这几晚满月斗大,似是近年来罕见观景。云雾浮散开来,莹华如纱铺陈庭院。
槐上幽女倚荡,纤衣敝体,罗袜不施,似是月中仙。
池中锦鲤游梭,翕忽远逝,花罗汉衔尾欺凌,好生霸气。
倏然一掌而降,胡搅胡缠,如浪涛拍岸,雨打琵琶,终的罗汉怒目不敌菩萨心肠。
布偶收掌,舔毛,眉目和煦,慈悲为怀。
店家抚手挽风,庭中四隅烛盏生光,持一小壶,饮得酒中珍。
分针嘀嗒一碰,八时五分。
嗒嗒声自远方而来,清脆而至。
而后倩影便进去庐舍。
“呼……”
她双手抵膝,芳兰吐气,半晌才缓过来。
三两步跃至店家身前,打趣道,“明明是愁苦书生气质,偏要饮酒豪迈作态,不好看。”
见余殅望着自己,她这才察觉发梢于匆忙间吻上脸颊。
轻呀一声,不知是风冷抑或害羞,此刻这玉颊粉面,美景愁煞。
理了理青丝,拢了拢裙裾,她这才望向余殅。对方的目光依旧平和如水,不带侵略,亦不带赏悦。
“略!”她吐了吐舌头,不管对方就径自走向石桌。
清越身影在月下朦胧,女儿心思满是情怀。
她自顾自拿起桌上放了良久的杯盏,细细一饮。
香茗微冷,却因盛酿积淀变得另一番滋味,且那月华浮面,似是洒上精粹,颇有复添一杯之感。
她长叹一声,回首便是泪眼娑娑状,“离不开它了,怎么办?”
“再来便是。”
余殅见其眼眸略带期许,无奈走过去。
感受那修长手指在发丝间穿梭,间或揉搓,她便觉得睡意如潮,好生沉醉。
哪怕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一点也不淑女,像只发出呼噜、乖萌乖萌的喵,但在亲近之人面前,任性一点也没什么吧。
哪怕只是相识一个月的熟人。
想到这她不由窃笑,然后欢适便悄然离去。
“不要,再多揉一会儿呗。”
她“可怜巴巴”说道,男人一笑,不应,气得她直皱鼻。
不过女孩并非骄纵泼辣的性格,瞪了余殅半天,自己却先笑起来。
“难道我看起来一点也不凶么?我麻麻超凶的,等我模仿……”
仿佛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她一把捂住自己的嘴,眼珠一转,轻声道。
“我什么也没说,你什么也没听到,好不好?”
那般俏皮模样,又怎生不是我见犹怜。
“不好。”
转身便往屋里走去。
她有些懵,余殅的影子在光线变化中被拖长,好似时光也斩不断似的,女人久视,又才重振元气。
几步一跳就在门前稳稳站定,背手昂胸,眼神故意瞟向别处,装模作样模仿某个店家道。
“今天……有没有好好工作,努力努力再努力呢?”她突然转头盯向门前右侧。
此处立有一掌可握的黑檀木柱,上连一小方平台,台上刻着什么字,却被直坐着的体白脸黑的喵给遮住了。只见它左爪于空中前后挥舞,不徐不疾,看上去一本正经,端是憨态可掬。
“噗!”
女孩最终还是绷不住,捧腹窃笑,银铃般悠扬。
她秀手直接糊在喵喵脸上,随意蹂躏,“阿离今天一定认真工作了吧?”只听它呜喵哼唧,女孩乐不可支,“你说你怎么脸这么黑,跟了个坏主人,天天受苦受累的,看着都心疼。”
布偶喵闻之叫的更是憋屈,双手遮住自己的小脸,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女孩被其灵性逗乐,将之托举起来,小脸对小脸,认真说道。
“你呀,多用左手招点福,别用右手给他招财,穷死他!然后跟我混,也么样?”
哈士离眼珠乱转,一脸不情愿,气得女孩直嘟嘴。她一指戳在猫头上,没好气道:“你就是个口是心非讨厌鬼!”
说罢便将其放下,走进庐舍,而后者则跃下跟了进去,露出台上刻写的清逸草体。
邀客台。
尽管来了无数次,可每每身临其间,她依旧觉得如入桃源,赏阅不尽。
玲珑玉雕。
旃檀线香。
醪糟酒酿。
宣墨浮绘。
透过鳞次间的罅隙,能看见他的身影,此时照旧在云间坊里,为自己调一杯未曾挂在酿泡牌上的佳饮。
她悄悄寻一处角度适宜的木桌,避着对方从小背包里掏出便携医疗盒,小心翼翼处理自己的指腹。
间或倒抽一口冷气,眉黛轻蹙,但始终紧咬贝齿,直至料理完毕。
看着自己的丑丑的手指,她不由为之心塞。
与此同时,女孩只顾回避对方,并未瞧见对方的背影也一度消失。
从外间看不见的角落,余殅将一钱杯往桌上一推,只见哈士离倚靠墙脚,箕踞瘫坐,撇头垂爪,魂不守舍。
余殅熟视无睹,一把将其逮了过来,捏开猫嘴往一钱杯上一搁。
只见其喉间似有异响,伴有三两声微弱于无的哀鸣,一团明璨剔透、蕴有蒙蒙光芒的液体便飘荡出来。
啪嗒,落下。
松开手,布偶喵直直倒在桌上,颓废地爬着,仿佛没了骨头。
余殅将清涎倒入早已盛好的冷泡中,滴入自青竹酒曲中勾出的玉浆,无需搅拌,便凝练无暇。
将其端出,放在女孩面前,便自顾自坐了下来。
她哇了一声,眸中带光,“竟然是星巴克的猫爪杯!一直想买呢,但是好缺货。”
尽管欣羡不已,但也仅是如此。
鼻翼翕动,深吸,却并为嗅出丝毫气味,她早已料到,仍期待不已。
“是什么味的呢?”她望向余殅,没有得到任何提示,也不气馁。
从桌下伸出左手,握住猫爪杯,轻啜一口。
“嗯~”声线略带三分呻吟,有些懒散,她并没有其它反应,只是闭眼细细品味。
某喵不知何时如围巾般摊在余殅肩上,见那女孩面容宛然恬静,睫毛不颤,樱唇滑润,一副安娴处子模样,不由直翻白眼,并夹带着几分幽怨。
直至韶月渡入庐中,伴随女孩疑惑声,时光这才重新流动。
“怎么就没了?明明小口小口喝的呀?”透过猫爪杯,她只能看见里面折射扭曲的阿离。
她眨巴着眼,左手拇指食指贴合,“再喝这么一点点,好么?”
哈士离一个劲摇头。
“不行。”
见余殅依旧一副平淡脸色,女人脸色瞬间垮了下来。
“那,这杯叫什么?”
“竹曲流觞。”
“说好了,下次也给调成这个味道哦。”
尽管这么说,她每次都被对方调制的新品所诱惑,也总是这么一句话。
女孩忽然发现,某喵不知何时来到身边,快要把猫头探进杯中。她一把将它撸进怀里,轻拍其额首。
“你想干什么?哼,别以为我没看见,是不是想偷偷吐口水?”她一边揉一边对余殅说道。
“你要小心哟,这家伙一看就是欢脱的性格,一不注意就会搞点事情,跟我家苏门答腊一个样。有次也是悄悄溜进屋里,往我杯中吐口水,要不是阿姆看见了,那我就糗大了。”
轻轻拽着猫脸,十分严肃说道:“你家主人开店也不容易,不允许捣乱哟!”
然后见余殅还是好性子一般不动气,她撇嘴,索性也不说了。
微微犹豫了一会儿,“我……可能有段时间不能来了。”
仿佛打开了话匣子,她絮絮念叨。
“最近排练太忙了,毕竟快到校祭会了……”
“大家都很努力,作为主唱,我也不能偷懒啦……”
“好不容易争取到散华音乐节的出演资格,不能拖搭档的后腿……”
“前天没有早点回家,又被麻麻训了,为梦想付诸心血有错么……”
……
直到女孩一口气倾诉完毕,才发现自己竟然说了好久好久,连店家为自己添水也没注意。
太丢人了……
捂着脸,有些害臊。正要悄悄观察对方反应时,冷不丁余殅开口问道。
“最近如何?”
女孩有些懵,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唔……好像没什么问题了,没有失眠,也没有嗜睡,也不烦躁了,就连来……没啥,都挺好的。”
差点说漏嘴了。
余殅盯着她,似乎在观察什么,末了风轻云淡道:“不用违背衷心,开心便好。”
?
“哦。”女孩一脸困惑,没待细想,只见对方将一小瓶推了过来。
“还是被你发现了么……”她吐吐舌头,很不好意思。
“不早了。”男人说道。
女孩一看表,眉黛陡立,“都九点了!?麻麻又要催了!”
倏地站了起来,正要慌张离去,仿佛想到什么,她从背包里拿出一张光碟,递给余殅,然后转头小跑出去。
有些羞赧的话语乘着风声飘回,细不可闻。
“……彩排录像……你可以……”
声韵消散,连带倩影也没了芳踪。
……
“好了,饭也吃了,看电影再说,先把东西交出来,我和姝毓考虑考虑。”穿着热裤黑丝的女生没好气道。
长孙无讳撇嘴,转而望向妹妹身旁有些文静的闺蜜。
“我好歹也是草芥街有头有脸的人,结庐?走马的店家也是我哥们儿,这儿,你看看,喜欢么?”
他有些抑制不住自己的笑容,将“玉兔”递给了妹妹闺蜜。
后者眼眸明显一亮,已然被长孙无讳手中事物所吸引。
“喂喂,我的呢?”长孙蕤不满地扯住无良老哥的胡须,讨要道。
“松松松!松手!”长孙无讳疼得直叫,拍来妹妹的手,将兜里的青玉扔给她,“喏,你的,作为哥哥,只能给你点祝福了,照顾好自己。”
长孙蕤闻之按耐心意,双手捧住,细细打量。
轻点烟妆映桃花
细捻烛盏有人家
见宋姝毓瞧见了玉中字刻,不胜欢喜,长孙无讳心神一荡,柔和问道:“喜欢么?这是专门请店家好生雕磨的,还不错吧?”
“嗯……谢谢。”
声若蚊语,面色如春。
看着水滴青玉,长孙蕤有些惶惶,天人交战半晌,抬头一观,自家老哥正与闺蜜侬情软语,心间思量瞬间雨打芭蕉。
她一把拽住闺蜜的手,犹豫刹那,将手中青玉揣回,掉头就走。
“天色不早了,我得把姝毓交到她父母手上,回见!”
说完便走,丝毫不理长孙无讳的叫喊。
“喂!别介啊!”追了两步无果,长孙无讳崩溃了,费尽心思就这结果,搞咩呀?
没办法,转头往回走,就看见一只喵盯着自己看,旁边还缠着两只,再其身前身后爬上爬下,不停舔舐。
尽管毛色发黑,看不见脸,但那眼中的嘲讽却直戳伤疤。
?(???‵‵)?
靠了!连只猫都在我面前秀恩爱!
咦,这不是余生家的么?
他走了过去,伸手欲摸,被对方躲了过去。
随手捉了旁边一只,发现是只公猫,不由摇头。
“本想着妻妾成群,没料到是母仪天下……你说我这辛苦半遭,怎还不如你享受?真是对不起你家主子了。”
任由手中流体挣脱去纠缠某喵,他乐道:“出来偷腥别给主人抓到了哟。对了,刚才的场面假装没看见吧,怪丢人的。”
甫一起身,他又自嘲一笑,“我也是脑瘫,一只猫能知道啥?总不可能给它主人告状吧?哈哈。”
然后慢慢走进草芥街,直至隐没身形。
左右顾盼,见周围已然没人,哈士离虎躯一震,三两脚踢向身边俩公猫。
只见二猫飞得老高,带着惨叫越过谁家院墙,坠进草丛。
它一个劲的浑身抖动,仿佛沾染了污垢,许久才停。
轻松一跃便立在梢头,然后一边飞跃一边碎碎念。
这么远了,应该不会被听到吧。
停顿了半晌,蓦然引吭哀嚎。
猫生艰苦啊!!!
瞧瞧别的喵,那都是猫主子,我脸咋就这么黑呢?!
难道长的乖萌可爱也是罪么?白天得充当招财猫,任劳任怨;睡个午觉献殷勤还被嫌弃;晚上还被那个女人压榨,不就是口涎么,还嫌弃?嫌弃你还给我啊!
今天还遇到个鬼话连篇的,真难吃,这不被我逮了个正着?要不是怕吓到你,我早就把这两只蠢货踹飞。
我可是钢铁直男,那俩才是Gay!
终日尽心竭虑地为你打掩护,还不领情,又是扮蠢又是汪汪的,真当我是舔狗,不敢离开你么?
啪嗒,脑袋被什么东西拍了。
惊的它一跳,差点从树上摔落。
定眼一看,树叶而已。
它凝神打望半天,虚惊一场。
其实……这里还是蛮舒服的。
还有那女鬼,一天跟我争宠,搞清楚啊,人家喜欢的明明是奶萌的我!
“喵~汪!”
趁着夜色一跃,便走出了草芥街。
喵的,改不回来了!
回首一望,草芥街安然如故,漆黑不显。
这里太危险了,暂时先别巡游,等我把周围打下来……哼哼。
一甩屁股,正要离去,冷风莫名吹得它一阵寒战。
应该……没事?那女鬼不会在家妖言惑语吧?
不管了。
某喵往前一迈,便是大千世界。
我这惨淡的一生呵。
逆转吧!
……
庐舍里,余殅静静观看录像。
纤细发冷的娇躯忽然盘上店家。
“嘤嘤嘤,奴家也要锦衣夜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