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是于墨秋吗。”
写材料时,忽然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我疑惑地回答,是啊。
“你好,我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宣传部叶部长的秘书吴主任。”
“吴主任您好。”我受宠若惊。居然是传说中冰雪女王的秘书给我打来电话。
冰雪女王是同事们背地里给她起的外号,因其一头大卷发随便一个手势都能致人汗毛竖起的本事太像艾尔莎得名。女王是北方人,研究生毕业回国后成为宁州的引进人才,去年刚被市里派到基层政府挂职锻炼。
“是这样的,今年换届,我要调走了,部长吩咐我再找一个新秘书,我翻了你们这一批的简历,发现你非常的优秀,想约你见一面。”吴主任打断了我的思索。
“优秀?”如果不是他提起这个词,我都忘记这两个字怎么写了。曾经的大学四年,几乎每一次被人评论我时,都会出现的词语。
“吴主任过奖了。谢谢您的赏识,但是我现在政府办工作刚刚起步,想继续做好本职工作,秘书这个职位,可能无法胜任。”我委婉地拒绝了他。这本来,应该是一个众人争抢的位置,服务好领导,就能缩短上升时间,从科员到副主任的道路,可以缩短两三年,但是,我如此讨厌现在的工作,更别说去做别人的小秘。
“不要急着拒绝我,你的能力不应至此。我还在外面出差,下周回来,这段时间希望你考虑一下。”吴主任语气平和中透着一种让人生畏不敢否决的态度。
“好吧”我随口应下。
一转眼,又到了晚上9点。最近的我每天都是这个点才下班。疲惫的我站在电梯前,打着哈欠,冷不丁看见自己,眼纹已经爬了出来。忽然就愣住了。细细的打量着镜子里的那个女人。28岁,距离毕业已经5年。本以为5年后我会是一个精干的策划师,一头褐色卷发,一身黑色又考究的职业套装,脚踩着5厘米高的红色高跟鞋,化着素雅端庄的妆,每天打着飞的在各个国家奔走,或站在会议室里向客户们讲解我的策划案,或忙碌在会场中指挥团队完成方案的每个步骤,然后在潮水的掌声中完美结束,而后的庆功晚宴上,光芒耀眼,微笑着接受大家的赞美。
“叮!”电梯忽然间响了一声,电梯门缓慢拉开,就像从中间把我撕开了一样,把我硬生生拉回现实。我看着破碎的自己,穿着普通的黑裙,头发还是直的,却比以前更加稀疏和凌乱,一副毫无生气,要死不活的样子。左嘴角上扬,我嘲笑了一下,是啊,你只是政府的一个小科员,每天朝七晚九,写着永远写不完的材料,看着永远看不懂的文件,然后呢,纵使材料写得再好,一年后就被送到打浆机的肚子里,也只有收废旧的阿姆会对你笑着说,哇,又有这么多废纸,不过不值钱了。一斤1毛。
当文字变得一文不值,我还有什么资格谈论理想。
“你到底还进不进电梯?”一个冷淡的声音传来,我定了定神,电梯里站着一个顶着一头褐色大卷发,穿着正装但却凹凸有致的女人,眼神深邃却冷若冰霜。
“还发什么呆啊,要我一直按着电梯吗?”
我吓了一跳,叶部长!马上一个健步窜进电梯,连连说着对不起。她没看我一眼,不作回答。我按下了关门键。从12楼到1楼,快的话1分钟的时间都不到,但在这1分钟里,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发生了巨大的作用,时间被凝固在这一刻的尴尬,像过了一个世纪。
“这么晚才下班吗?”她居然先开口了。
“是啊,刚写完材料。”我强挤出一个笑脸。“部长也这么晚啊”这是我唯一想到的寒暄的句子。
“你叫什么名字?”她忽然问。我心里惊了一下,过了两秒后,才反应过来,回答说“于墨秋”结果舌头都打结了。
她侧过脸,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电梯到了一楼。
“我到了,部长再见!”我快步走了出去,赶紧冲出这让人奇怪的氛围。
然而,这只是开始。
接下来的三天,我每天下班都好死不死和部长一个电梯,就算我故意慢走几分钟,也还是会遇上她。难道部长是长在电梯里吗。除了每次问候她一声,剩下漫长的时间都是沉默和等待。她总是站在我的身后,我几乎能感觉到她在身后打量我审视我。这是错觉吗。
周末,我还是来加班了。幸好这周过去,材料上交我就能告别这种夜伴星辰归的日子。想到这我裂开嘴大笑。然后电梯门打开,叶部长靠在电梯深处看着我。我的表情就凝固在了那里。
“进来啊“几乎是不耐烦的,她扶着额头说出了这句。我像做贼似地溜了进去。一股浓重的酒味就扑面而来。我也缩在角落,忍不住侧脸偷偷看她,今天的她非常的反常。一改面无表情的样子,多了几分娇媚和幽怨。该不会是,喝醉酒了吧。忽然,电话铃响起,手忙脚乱接听中不小心按到了外放,吴主任的声音立马冲出手机响彻整个电梯,“小于,我是吴主任,刚回到宁州。考虑得怎么样啦?”我马上看了看部长,发现她只是扶着额头,并未言语。马上关点外放,说,“主任,我在电梯里,回去再给您电话。”“诶,这对你们年轻人来说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多少人想争取,为什么偏偏你就这么不冷不淡呢。”“我承认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但是我有自己的想法和打算。等会我再和您细说吧。”
“咚!”电梯忽然抖了一下,然后停住了。灯光忽明忽暗,我“啊!”了一声,吓得抖了一下,手机差点就掉了。余光看到叶部长倒在电梯里,脸上冒着汗。
“怎么了小于?”“吴主任,我和叶部长在电梯里,电梯忽然故障了,部长倒在地上了!”“什么!我马上打电话给物业,你一定要照顾好部长。不要慌乱!”吴主任给我下了命令。“好的!”
我挂了电话。蹲下身,犹豫着,伸手扶在了部长的肩上。
“部长,你怎样了?哪里不舒服吗?”
部长很痛苦的扶着额,“快按急救铃。”
我立马站起身按了报警。此时电梯又抖了一下,往下迅速滑落了几层。激烈的声响中,部长的脸上更加难看,终于害怕地蜷缩在角落紧紧抱着自己。看到她这样,我反而淡定下来。快速地将所有楼层的按钮从低往高依次按亮。然后俯下身子将部长的双臂抱住,将她整个人从地上抱了起来。
“部长我们不能蹲在地上,这样很危险。不要害怕。我们先把鞋脱了。”部长抓着我,像丢了魂,一动不动。电梯又开始抖了。我一着急,就拿出了大学时候做团委副书记的劲,命令道,“脱鞋!”她吓了一跳,看了看我,然后乖乖地把鞋脱了。本来比我高的她,瞬间和我处在一个水平线。我也立马把鞋子踢掉,然后腾出一只手抓住电梯扶手。
“快,抓住电梯扶手,像我一样。”她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我另一只手,颤抖着说,“不行,我没有力气。”我心里骂了一句,看到她失神的眼睛,立马就心软了。一把扯过她在胸前,“那你抱住我吧,有一个支撑”她犹豫了一下,然后伸出手搂住我的腰。
我能感觉到她心跳的频率,而她应该也能听到我急速的心跳声。那瞬间我似乎获得了一股勇气,就像回到了十年前,那个记忆中模糊的女孩,在身后的人猛推着被蹦极绳捆在一起的我们冲向悬崖的时候,也紧紧地搂住了我的腰。我贴着她的耳朵,温柔的说,“别怕,有我呢”。她把我搂得更紧,似乎一放手就放开了整个世界。我恍恍惚惚地,跟着记忆说出了那句话,“不要怕,有我呢。”片刻的安静后,她紧紧地搂住了我。我的眼角就湿润了。
“你会永远陪着我吗?”那张模糊的脸贴着我,喊道。
“我会,一辈子,下辈子!”我大吼着,声音响彻山谷。仿佛只有在空中,我才能将心中不敢说的话说出来。
“我们永远不分开。”她也跟着我吼着。两颗滚烫的心紧紧贴在一起,和蹦极的绳索来回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