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一直往南开,穿行在2005年初的时光里。
西安被越来越远的甩在身后,窗外的山恋叠嶂、雾霭重重都从眼前飞逝而过。杨柳紧紧的依偎在我的怀里,呼吸均匀而柔软,神情疲惫却睡得异常安详。我仔细看着这精致的脸庞和恰到好处的妆容,心里充满了说不出的感觉,这是一种夹杂着喜悦、惊奇、忐忑、刺激、温暖的异样感,是我这二十多年生命里从未有过的新奇和经历。
这是2005年新年的第一天,我们却在赶往异地的火车上,异地地在哪里一开始我却并不知道。
昨天晚上的跨年夜,从空旷的图书馆结束一天的学习后,踢着鹅暖石百无聊赖的我在公寓楼下见到了等待许久的杨柳。看到我的杨柳几乎是飞奔到我的面前,只说了三个字“跟我走”,就拉着我转身离开。
那一刻的杨柳眼里满是柔情和期待,猝不及防的我手足无措,狼狈异常。
许久未见,没有缘由,只是带着我离开。
我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根本不清楚什么情况,连去哪里都不知道,身体却没有任何的抵抗力,只是被动的跟着她走。
随后我们一路狂奔,我连手里的书都没来得及放回寝室就跟着杨柳匆匆赶往了北门外的火车站,在车站工作人员关闭闸门之前搭上了这趟南下的列车。
一路上杨柳话很少,也不知道多久没有休息,上车后就趴在我怀里睡着了。我就这样牢牢牵着她的手,生怕一不小心就弄丢了。
车过秦岭,天色已经大亮,隧道连绵不绝,似乎永远没有尽头。杨柳睡眼惺忪的问我到哪里了。我不由笑出了声,要不是我问了乘务员这是去成都的列车,我都不知道你这是要把我拐骗到哪里去。杨柳也不禁莞尔,看着我爱意满满。
2005年初的寒风在过隧道的一瞬间灌满了整个车厢,杨柳更进一步的钻进我的怀里,似乎只有这里才是最温暖的地方。我也紧紧的抱着她,周伟的一切都早已不复不存在。
原来时间也会凝固,那些值得铭记的温暖瞬间会幻化成永久的画面刻在你的心里,直到世界尽头。
山之北,寒夜忽至,阴云压城。
山之南,凛冬散尽,星河长明。
没有解释,没有隔阂,似乎以前所有的不愉快都不存在,有的只是此刻的温柔和安宁,旅途尽头的期待和希望。
杨柳从包里拿出了一个崭新的ipod,把一个耳机戴上,另一个给我戴上,音乐瞬间开始流淌,是许巍2004年所出专辑的《旅行》,刻画的却就是当下的我们。
谁画出这天地又画下我和你
让我们的世界绚丽多彩
谁让我们哭泣又给我们惊喜
让我们就这样相爱相遇
总是要说再见相聚又分离
总是走在漫长的路上
自此以后,秦岭这座中国南北的地理分界线,从一个简单的地理名词一跃而成为我心里再也无法逾越的温情顶点。
车到成都,我们却并没有在成都停留,而是继续辗转奔赴,来到了成都市郊西南方向的一个地方。此地隶属大邑县,北宋时期的《太平寰宇记》曾记载:“其邑广大,遂以为名。”虽在历史上地广人众,而沧海桑田过后的今天它也不过是成都的一个郊区县。
我们落脚的地方是大邑县的安仁古镇,一个古朴幽静、温情优雅的别致小镇。小镇并不大,却错落有致,古色古香。小镇人不多,却质朴和蔼,岁月悠然。
直到杨柳带我到达一个挂着“叠翠”招牌的客栈门前,我才知道这大概就是此行的目的地了。客栈内草色青青,绿意浓厚,冬日的阳光斜照在窗前,二层木板小楼散发着浓郁的淡雅气质,连台阶上的那只猫都昏昏欲睡,生怕辜负了这片刻时光。
此刻的北国虽是一片萧瑟,而此地却独得一片暖阳。
等了好一会才等到老板喝茶打麻将回来,一个五十多岁的大叔就像那只猫一样慵懒,话都懒得跟你说,似乎开客栈只是额外增加的麻烦,抽烟喝茶晒太阳打麻将才是他的主要事务。
简单办理了入住手续,老板给了钥匙又不知道去了哪里,我们相视一笑然后去了二楼。
二楼的房子很宽敞,上面还有透着玻璃的阁楼,屋里全是手工打制的木质家具,连空气里都是淡淡的原木味道;落地的玻璃窗户极为宽大,旁边一个青铜吊椅使得整个房子更加显得古色古香;虽是冬天,可在成都的暖阳里看着窗外的竹子大片的翠绿着,让常年生活在北方的我多了许多惊喜和美好。
“喜欢吗?这里是我去年春天来成都办业务时发现的一个地方,人很少,没有太多的商业开发,适合我们过来一起来嗮嗮太阳。不像成都市内的锦里、宽窄巷子、武侯祠等地,虽也不错,可繁杂无序,人潮汹涌,反倒破坏了这一份安静。”杨柳温柔的看着我,饱含着浓浓的爱意。
“喜欢,当然喜欢。”
“喜欢哪里?”
“喜欢这里的眉眼多情,温润可人,更喜欢此刻的婀娜妩媚,风华绝代。”我目不转睛的看着杨柳说道。
“我说的是小镇。”
“我说的也是小镇,只不过小镇的美在于历史长河中的安稳宁静,而你的美则在于时光变迁中的靓丽如初。”
“郁文,你能不能不要这样讨女孩子欢心,我可不是小女生了。”杨柳一脸娇羞的看着窗外。
“我不是为了取悦你而赞美你,因为美从来不需要被认可,只需要被珍视。其次,不管你是不是小女生,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18岁那个需要被呵护的邻家姑娘。”
“郁文…。”
“别说话,吻我。”
所有被时光压抑的感情在一瞬间爆发,这些时日里所有的委屈、不甘、难过、遗憾、思念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原来两具身体机械性的碰撞竟然也饱含着无限深情和绝美的爱意。原来许多时候语言真的是苍白无力,内心的欢喜和爱只能通过身体的展露无遗才能让对方体味你的无限爱意。原来思念的每一寸都会演化成爱意的无限叠加,镌刻在你未来生命的每一天里。原来我们跨山涉江而来只为了体会这一刻的温柔与与这一刻欢喜所铸就的永恒。世间冰冷而淡漠,我们只有在对方的身体里才能体会到生命的温度和欢喜的热烈。我们互相交换的不单单是自己的身体,而是这亘古至今的整个世界。
岁月悠长,时光温暖。
在这个成都郊外安静的院子里,没有打扰、没有喧嚣、没有时间的刻度、没有俗世的纠缠,有的只是爱与温存混合而成的永恒。杨柳如水蛇般缠绕在我的身上,披肩的长发如瀑布般散开,几乎遮住了上半身,声音婉转而绵长,直到纠缠许久之后终于扶摇直上,变成了这个冬日时光里短暂的幽怨和绵长的欢喜。
直到许多年后,当所有的记忆都开始淡化的时候,我依旧记得那天的温度、湿度、房间的陈设、阳光的方向,木质的家具、青铜的吊椅、窗外的绿竹,当然也记得窗外那只猫盯着我的幽怨眼神。
直到许多年以后,岁月的打磨已经让我忘记了爱情最初的模样,当我开始在感情里患得患失,精于算计的时候,当我开始怀疑人性的时候,总会看到那一刻杨柳的爱意和承诺,会记得我们穿过人山人海,只为爱意而来的勇敢。
直到许多年以后,我偶然间在网上看到了一首诗,我把那首诗用钢笔写了一遍又一遍,每一次写好后都标明日期放在书柜的最深处。每当我看到这首诗,每当我提笔的那一瞬间,就好像看到曾经的奋不顾身和时光镌刻的永恒,似乎青春从不曾老去,曾经不过就是昨天。
那首诗是这样写的:
其实,睡你和被你睡是差不多的,
无非是两具肉体碰撞的力,
无非是这力催开的花朵
无非是这花朵虚拟出的春天让我们误以为生命被重新打开
大半个中国,什么都在发生:火山在喷,河流在枯
一些不被关心的政治犯和流民
一路在枪口的麋鹿和丹顶鹤
我是穿过枪林弹雨去睡你
我是把无数的黑夜摁进一个黎明去睡你
我是无数个我奔跑成一个我去睡你
当然我也会被一些蝴蝶带入歧途
把一些赞美当成春天
把一个和横店类似的村庄当成故乡
而它们
都是我去睡你必不可少的理由
岁月昏黄、人潮汹涌,这一刻睡你就是我的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