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然婆婆,今天给我们讲个什么故事呢?”
四个小孩子围坐在小桌子旁边,听泠然讲故事。
“婆婆今天要讲的,是一个妖邪公主的故事。”
“好啊好啊,我们都爱听。”
“这个故事,很长很长,我想一想,要从哪讲起呢?”
泠然如今七十有余了,灰白的头发,整整齐齐地梳着发髻,插着她最爱的凤玉簪。
陷入往事的回忆中,她情不自禁地笑了笑,又长长地叹息一声。
“这个故事啊,要从这儿说起——”
第一章临终托付
泠然在东房里熬着药,浓烈的气味冲了鼻子,呛得她眼泪直流。
端了药,进了北房门。
“婆婆。药好了。”
床上婆婆费力地撑起身子,半坐起来,一阵剧烈咳嗽。一只手接了碗。
泠然赶紧靠在婆婆身后,帮她支撑着身体。
婆婆喝了药,复又躺下。
“泠然,明天,你黄伯伯就来了。”
泠然闻言,眼泪簌簌掉下来。
“婆婆。我知道了。”
“泠然,跟着黄伯伯,能学些本事。”
“知道了。婆婆。”
“咳咳.......”婆婆一阵剧烈咳嗽,泠然赶紧给婆婆抚胸顺气。眼泪又滚滚而落。
泠然从小跟着婆婆,跟了十年。
婆婆是个道婆,从泠然不会走路,婆婆就抱着她到处给人看邪病,给人降妖除魔,给人画符祈福。
只如今,婆婆着了病魔却是无计可施。身体垮塌至此,这是要将她托付给别人呢!
泠然对婆婆的话,只有顺从,她知婆婆说出的话,从来就没有商量的余地。
“泠然,你记住,你将来,去了青崖,记得找一个人。”
“婆婆,青崖在哪,我要找谁?”
“唉。算了。注定的事,哪里就能改的了命。”
泠然便不再说话。
“泠然,这荷包里,是凤玉,这是龙凤对玉其中一半。你戴在身上。时机到了,就会有人来寻你。泠然,咳咳......”
“婆婆,婆婆。”
泠然给婆婆顺着气,这诀别的话,又怎不让人心伤!
第二日,泠然正在东房煎药,听见有人穿过小院,径直去了北房。
泠然心里想着婆婆说的话来,又是一阵难受,端了药,也进了北房。
“泠然,叫黄伯伯。还有,煜哥哥。”
“黄伯伯,煜哥哥。”泠然抬眼看着,黄伯伯圆脸微胖,髭须乌亮,穿一件深棕暗纹道袍。
年青人面容清朗,身材挺拔,网巾束发,着一身灰色长袍,拿一把乌青雕纹剑。
二人从装束看来,并非富贵荣华之人。
泠然不贪恋富贵,但是她跟着婆婆,从来都不曾缺衣短食。不知跟了他们,将来生活如何。
泠然一边想着,一边把药给婆婆喝了。随后拿着碗出来洗,耳朵听着屋里的动静。
“莲姑,这孩子,果然不简单。”黄伯伯对婆婆说。
“师兄,你就把她,当自己孩子养。将来她要怎样,都由她好了。”
“莲姑,你放心,我和煜儿,不会外待她。何况这孩子,面相上带着的,想必莲姑也早看出来了。”
“咳咳......”
泠然听见婆婆咳嗽不已,连忙把洗好的碗放到到柜子上,跑进北屋去。
黄伯伯说:“煜儿,你带你泠然妹妹先回家去吧。”
“好的,父亲。我们现在就走,兴许能赶在他们前面。”
“好,那快点回吧。”黄伯伯催促道。
“婆婆。”泠然泪珠滚滚落下,在床前对着婆婆跪下来,磕了三个响头。
“泠然......去吧。”婆婆也催促道。
黄煜搀起泠然,拱手道:“莲姑姑,我们走了。父亲,我们先走了,过些日子过来接您。”
“快去吧。”
“咳咳......”
婆婆剧烈咳嗽起来,泠然想前去给婆婆顺顺气,却被黄煜拢着,走出门外,上了马车,泠然更加痛哭起来。
北屋里婆婆听着马车远走,也应声泪下,咳嗽更加剧烈,咳着咳着,竟出来一口血痰。
“莲姑。”
“师兄,我,大限已到,不必强留。”
“唉。若是你不养这个孩子,也不至如此。”
“这都是注定的事,哪里,由得了我。当年,他们为了把这孩子救出来,搭上了几百条命。当初我看她一眼,便知我这辈子,就是为了等她来。”
“莲姑,虽说只有十年,这十年,却是耗尽了你所有的功力。”
“师兄。别说十年,就是二十年,三十年,但凡我有那些心血,我也甘心都拿来养了她。”
“莲姑。”
“师兄,日后多有连累。”
“莲姑,不必说客气话。如你所说,既是天数已定,哪个又逃得开?”
泠然坐在马车上,黄煜在前面驾着马,一路狂奔。泠然哭得头晕脑胀,竟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然然,然然。”泠然被黄煜喊醒了。
“下车了然然。”
“泠然。”泠然不喜欢“然然”这称呼,连忙纠正道。
婆婆从来都喊她泠然。
黄煜笑说:“好,泠然。咱们到家了。”
泠然下来车,随黄煜走进一个院内。虽说不是亭台楼阁的富贵人家,但也是整整齐齐的四合大院,想来是不缺吃穿的,心里略觉宽慰。只是想起婆婆来,又是一阵伤心。
“泠然,来,这个房间,是你的。”
泠然走进去,房间内收拾得十分整齐妥当。
小声说了句:“谢谢,黄伯伯,煜哥哥。”
黄煜上下打量着泠然,笑说:“捡了个妹妹,真好,就是......太瘦小了些。泠然,你可要多吃饭。”
泠然说:“嗯。”却是掉下泪来。
黄煜知她想念婆婆,也就不再多言。
“泠然,莲姑姑说你自己会做饭,那你先自己做些吃的。我有些急事,去去就回来。”
泠然想起方才大家都催他们快走,自然是有事。
点点头,嗯。
黄煜对泠然笑一笑,随即出了门。
泠然无心吃饭。只在自己房间里四处看看。房间虽然小,倒也清新雅致。
靠墙一个小床,被布帷团团包住,她自小就喜欢这样睡觉,有一点缝也睡不着。
床头侧一个红木柜子,颜色沉着,分了三层,层层之间,榫卯相合。柜门关着,扣了蝴蝶扣,锁了一把铜锁。铜锁上雕了大团莲叶,细如发丝,却是栩栩如生。
另一边是个红木小方桌,桌上是一枚铜镜,背面金黄色蝴蝶雕花,十分生动。方桌底下一个红木小方凳。
泠然坐下来,镜中的女孩眼睛红肿,干瘦的脸上,尚有泪痕未干。
泠然楞楞地看着镜中的自己,有那么一瞬间,泠然竟觉得镜子里的自己陌生起来,眼神里竟带了妖邪之气。
泠然赶紧眨眨眼睛,再看,镜中仍是干瘦的小女孩,楚楚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