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濠脸色阴沉地来了:“泠然!”
泠然看见宸濠,心情复杂。他来了她开心,但是这两天她睡不着,每天在心里预备一千个问题要问他。
而如今见了他,一时难过的情绪涌上来,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能站在那里,望着他。
“泠然,之前在母妃那儿,你为何不解释?”
“解释什么?”
“母妃方才说了疯话,父王虽然知道玉蓉不是你杀的,但这心里未免会多一些猜忌,他会以为你和母妃关系不好。”
“猜忌就猜忌。”
“泠然,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明明关系很好,为什么要让父王误会?”
“宸濠,我问你,你母妃迟早都会要了我的命,你知不知道?”
宸濠一惊,伸出手去摸泠然的额头。泠然躲之不及,宸濠摸到她脸颊上。泠然瞬间红了脸。
宸濠才意识到自己唐突了,赶紧收回手去。“不是,泠然,你不会和母妃一样,被吓到了吧?发烧了吗?怎也说起胡话来了?”
泠然闻言,落下泪来,说:“宸濠,我错了,是我糊涂了。”
宸濠原来真的毫不知情,她看到宸濠的心了,这就够了。若能得此一人心,纵是生死,又有什么要紧。
宸濠见泠然先是乱说话,又掉下眼泪来,顿时手足无措,慌忙抬起袖子给泠然擦眼泪。偏偏越擦,这泪水就越多。
泠然说:“宸濠,若有一日,我离开这儿了,你要知道那不是我本意。”
宸濠看着泠然梨花带雨的样子,怜惜地说:“泠然,又说糊涂话,好好的为什么离开。除非我成年以后,父王给我另立府院,到那时我就可以带你一起离开了。”
泠然没想到,宸濠对未来的想象中,是有她的,她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但泠然从不敢想未来。他在她心里自是与任何人都不同。但泠然觉得他们俩到头来,要么生离,要么死别,如此想来,他与其他人又有什么区别!
“泠然,不哭了啊。你若不舒服,我找人来给你瞧瞧。”
泠然摇头,抬起泪眼看着眼前的少年,他面若桃花,却满目忧伤。
“宸濠。”
泠然伸手,拥抱了眼前人,宸濠一愣,也伸手拥住了她。泠然再也忍不住,泪水又一次滚滚而落。
宸濠心里是高兴的,他抱紧了他的女孩,他觉得心里踏实。他突然对未来有了更多,更实际的想法,而不仅仅是之前要娶她做王妃的幻想。
六王爷得知宸濠去了泠然院内,叹息一声,不知为何。王妃却是毫无反应,只是木然发呆。
往后这些时候,泠然和宸濠有空了就在一块玩,泠然享受着这蜜一样甜的生活,似是忘了自己所处的危机。
一日,二人玩得开心了,宸濠牵了泠然跑出府院去。几个护卫紧跟其后。“要去哪里?宸濠。”
“泠然,我今日不用做功课,带你去找齐王玩一会。”
“齐王,是皇子当中最小的那位吗?”
“正是。年龄与我们相仿。”
泠然听宸濠提起过这几位皇子。
齐王是九皇子晟尧,由皇帝最宠爱的李淑妃所生,自然也是备受恩宠。只是这皇子生来身体孱弱,时不时大病一场,皇上恨不得拿了天下所有的好物来给他治病,却仍是无济于事。
但孱弱也有孱弱的好处,皇上看得心疼,对他几乎有求必应。
据说他五六岁时看上了皇帝的龙袍,死活哭闹着要穿。皇上看他哭闹得快要断气的样子,只怕他有个三长两短,就命人做了个小龙袍。为避免口舌,将龙的五爪改做四爪,给他穿了方才停了哭闹。
那时其他皇子对此颇有微词,只有三皇子说:“九弟年幼又多病,不能像我们一样学文学武,我们做兄长的多悯恤他才是。”
大家想想也的确如此:几个皇子都有可能做太子,但九皇子绝不可能,心里也就释然了。
后来三皇子立了太子,大家方才醒悟过来。父皇立太子,几个儿子的文武之才不相上下,那首要条件就是要对九皇子好!
三皇子对九皇子不吃醋不嫉妒,时常要“多悯恤他”,皇上听得心花怒放,这心里已然倾向于他。而且三皇子又是皇后所生,是嫡长子,由他做太子,哪个还有二话?
这九皇子虽封了藩王,但恃宠而骄,并未像皇兄那样迁往藩地,而是在皇宫脚下自立府院。
府院侍卫认得宸濠,但不认识泠然,问起来,只说是从母姊妹。侍卫皆喜宸濠为人,自然不会难为他,进去通报了一声。
泠然随宸濠入了府院。
这府比六王爷的府,更是宏伟大气。进府三道琉璃门。一门入厅,门厅高大宽绰,四根金黄雕龙石柱顶天立地。
二门入院,院内一横河蜿蜒,河上两座白玉石桥。过了桥,是第三道拱月琉璃门。
进门一面十几丈长的高大琉璃壁,上面雕了九条四爪龙。
绕过了九龙壁,是一大排房屋接栋连楹,飞檐斗拱,勾心斗角,甚是壮观。
侍从引他们去了侧厅。一个瘦弱的少年背对着他们,正逗着一只黑鸟。
“你说,吾皇万岁。”
那黑鸟叽叽喳喳不理会他。
“你说,吾皇万岁。”那少年耐着性子,又教一遍。
那鸟跳上跳下烦躁不安。
少年转过身来,看见宸濠他们,面露喜色。
“宸濠,可算把你盼来了。”
“齐王,若不是我天天做功课练武,怕早就来了。”
二人热情一番,少年看着泠然,打量一番:“宸濠,你何时有这样的从母姊妹来?”
宸濠笑说:“既是表妹,自然是从小就有的。”
泠然施礼:“拜见齐王。”
齐王笑道:“多礼了。”
泠然见这齐王,虽然样貌好看,但生得瘦弱,连声音也是软糯无力,心里放松下来。问:“齐王,这只鸟会说话不成?”
“他们刚送来的时候会说话,来这儿呆了半月,半句话也不肯说了。难道还嫌本王这王府不好吗?”
宸濠和泠然都笑。
“若嫌齐王这儿不好,那再没处去了。”
齐王哈哈一笑:“自然是有好地方,我打算教它说话,教会了送给父皇去。那皇宫岂能不比我这儿好?”三人一齐笑起来。
彼此聊了些玩闹的话,不知不觉天色暗了下来。
宸濠和泠然起身,齐王说:“你们无事了,常来玩才好。”
宸濠说:“自然是常来。”
齐王送至门口,彼此行礼。
“齐王止步,告辞。”
“宸濠,泠然,慢行。”
却突然一句尖锐的声音:“你说,吾皇万岁!你说,吾皇万岁!”
三人一齐看向那只黑鸟,哈哈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