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天父宙斯创造了青铜的人类，他们残忍粗暴，习惯于战争，总是互相杀害……他们折损田里的果实并饮食动物的血肉；他们的意志顽强得如同金刚石。从他们宽厚的双肩生出无可抵抗的巨臂，他们着青铜的甲，住青铜的房子，操纵青铜的工具，因那时还没有铁。但他们虽高大可怕，且争斗不息，但他们无法抗拒死。当他们离开晴朗而光明的大地之后，他们就下降到地府的黑夜里去……”
里梅尔合上书，看着桌子上空空如也的盘子和碗，有些出神。王倪和苏克在早上往往购买街边的小吃多一点……当然，他们起晚了的时候，不吃早饭也是常有的事。
当然，王倪二人中午也是不会回来的……于是，在早上九点多的时候，某个没良心的室友终于打电话回来了，在室内的固定电话上留言：“里梅尔，抱歉，中午没法回去了，也忘记了给你弄早餐，你自己想办法应付一下。”
“有点饿。”里梅尔摸着肚子对灵驹说。
“很遗憾，我也没有什么好办法。”灵驹似乎对目前的境况也需要思考一下：“我们可以看看室内有没有零钱。人类喜欢在自己住处的各个角落里放置硬币和零钞。”
可以这样做吗？里梅尔有些困惑。灵驹于是拨通了王倪的电话：“你可以征求他的同意。”
王倪自己都觉得不可能：“我也不知道有钱没钱……对了，我给你往电子账户上转账吧，你们能操作吗？”
灵驹知道他指的是保密问题，于是对里梅尔说：“我会建立一个加密的电子账户。如果你需要的话，我还可以提取全世界联网范围内银行账户内的死钱，并且伪造不同的账户分流储存。”
“动用别人的金钱不好吧，不告而取是为偷。”里梅尔摇摇头，“当然，紧急情况下我会考虑这个方案的。”
如果王倪知道的话，多半又要嘲讽一番某个人工智能那低于义体人的道德水准……当然，人工智能和义体人到底应不应该有道德标准尚待研究，眼下的王倪显然不会有这个余裕——刘哥正针对他的一篇稿子进行着毫不留情的批判。
“我说你这姿势水平就还得再学习一个，”刘哥说得吐沫飞扬，王倪在一边抱肩站着低头称是，苏克则在距离他5个工位的地方边偷看边捂嘴偷笑，“你说，稿子也写了大大小小十几篇了，不能总是回回让我给你大改吧？回去把书本再翻翻……”
要不是王倪平时挺机灵的，刘主管早就打发他流放宁古塔了。
王倪这边正挨批，垂头丧气，里梅尔在家里可是收获一笔巨款……
“一共多少？”里梅尔看了看沙发下再无什么可清理的东西，于是从匍匐的状态起身，收拾掉寻找零钱时清理出来的灰尘和碎屑。
“523块，还有一些硬币。”灵驹的声音依旧毫无波动，可里梅尔有些疑惑：“为什么人类会在自己家的角落里藏这么多钱？”
世纪难题。你问松鼠“为什么你过冬要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地藏坚果”，它同样也没法回答你。
因为我只是一直小凶许.jpg。
里梅尔把零钞整理好，塞进口袋里，准备在楼下的附近逛逛。他推门而出，开始观察着和他逃亡而来时略有不同的景色。
“需要启动光学迷彩吗？”灵驹提醒他，“不过可能会加大消耗量。”
“不必，我穿着衣服呢。”里梅尔先生对这件事倒是反应的比人工智能要快。一个赤身裸体的家伙，穿越半个城市……当然不可能堂而皇之地在大街上行动。但是如果穿着T恤和短裤，再打开光学迷彩，就是另外一幅让人感到惊悚的画面了……
他操作电梯下了楼，当然，屏蔽了电梯的监控信号。这座城市，监察机关对于全市的掌控完全来源于各种电子设备……昼之都中的居民，有的善良，勇敢但又同时狡诈、多疑；有的肮脏，丑恶并且智计超群，能言善辩，对于人的掌控，远没有电子设备来得便利。因此，监控摄像机和各色的报警装置取代了警察的巡逻和居民自治会的定期检查，这使得一些犯罪分子越来越倾向于在“伪造电子信号”上下功夫。
只要你技术够高超，任何的违法犯罪行为都可以在阴暗的角落里谋划、实行直到完成。
里梅尔走出高级公寓的院落，站在大街旁，望着城市的某个角度的光景——如同白昼的灯光，在白天依旧能窥见几分端倪，夜晚时的明亮光源，在阴天的此刻依旧能把整个城市照亮得如同演唱会的舞台。
不得不说，关于灯光的“利用”，昼之都走在了世界所有城市的最前列。
街边的楼宇表面闪耀着迷幻的霓虹色彩，尽管是昼间，那些灯光依旧带给人一种慌乱和冷漠的情绪。
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并没有闲心看着这个穿着室内拖鞋就走出门的家伙——时间很紧，大家都要忙着赚钱养家糊口。里梅尔走出步行街，靠近了主干道，映入他眼帘的是和逃亡那天见到的、同样快速的车流，短短几分钟内，大量的地面轿车从他的视野内出现、消失，五颜六色的车辆涂装与朴实无华的车辆原始喷漆交相辉映。如果把视野拉到几十米的空中，来看着车辆的河流，那么见到的一定是一副色彩斑斓的长条形画卷吧。
但是在空中的视角并不能悬停太久——里梅尔仰头观望空中，成百数目的飞行器出现在他的视野里，各种各样的旋翼机，扑翼机，直升飞行器……涡轮的轰鸣声和空气的震动声在耳边不停回响着。
“先生，这里的噪音有些大，长时间呆在交通线附近对您的听觉器官有不利影响。”灵驹发话了。
里梅尔从善如流地折返，他回头看向商业步行街和尽头的住宅区，再看看尽管已过了高峰时段，车辆依旧繁多而危险的城市主动脉，点了点头。
“我该吃什么？”他问灵驹。
“看您的喜好。您应当培养个人的喜好，包括在饮食方面。”灵驹说，“根据资料，大多数人‘出门就餐’时食用的，都是商家或摊贩提供的重油重盐食品。只要是购买持卫生经营执照的商家制作出售的食物，什么都一样。”
翻译到正常人的话就是“随便”。
里梅尔点点头，根据自己的第一直觉，选择了一家看起来招牌配色还不错的早餐店。店内的人依然很多，即使现在已经是早上九点半。他自己点选了一些食品，付了钱坐在一旁无人的餐桌上，开始填饱肚子。
就在他吃饭的当口，他抬了抬头，有些警觉。眼前发生了件事：一个在排队购买食物队列里的人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夹克口袋里的钱包就要掉出来了，于是，正好在他后头排队的一个尖嘴猴腮的家伙，用两个手指夹住钱包，慢慢地抽离，然后塞进了自己的口袋，然后连忙转身准备离开。
里梅尔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灵驹似乎想说什么，但是里梅尔在她出声前就做出了动作——在那个小偷经过的时候，他看似随意地一抬手，趁着小偷着急离开没察觉，把那个钱包又从他口袋里借力拽了出来，然后扔在了前面穿夹克的人脚底。
“哎？”那人吃了一惊，“还好……”他弯腰捡起自己的包。
“我得记下来。-1。”灵驹依然还是说了出来。
“证据能销毁吗？”里梅尔问。“已经在做了。”灵驹正在悄悄通过无线网络掌控商家的电脑控制权。视频影像飞速地被修改着。
里梅尔走出饭馆的门口。他看着逐渐升起的太阳，阴云正在随着温度的提高慢慢地从几千米高空消散着，估计正午的时候就能见到炽烈的阳光了。
不远处有几个穿着制服的警察模样的人在巡逻。似乎正好在盘问那名偷窃失败的男子……里梅尔不知道为什么警察们能准确地逮住那个家伙，但是即便没有证据，那些警察还是拷上了男子的手，将垂头丧气的小偷押上了飞车。
“有些奇怪……不过总归是好事。”里梅尔声音很低。
“您是如何认为的，这个世界就是什么样子的。”灵驹说，“世界的样貌由您的视角决定，但是它们的真实则从未收到观察者的影响。”
“如果我被那些警察盘问了，会被抓起来吗？”他问自己的人工智能助手。
“几率不高。我已经协助您更改了外貌，并且操纵数据库添加了您的伪造身份记录，包括从出生证明到医疗保险缴费记录的每一条都有据可查，”灵驹说，“您的化名目前为格列佛·斯威夫特，来自欧陆的‘黄金之都’，24岁，是前来昼之都度假的游客。”
“好的，我记住了。”里梅尔回答。
“您目前的嗓音和语法数据库也已经更新为黄金之都的风格。”
“谢谢你。能把那个-1抹消掉吗？”里梅尔问。
“很遗憾。”灵驹说，“我必须记录您的脑信号中最真实的数据。”
“那好吧。”里梅尔把手揣到裤子口袋了，“你觉得外面的世界怎么样？”
“很遗憾，”灵驹的声音和之前所有的时候一样，依旧没有丝毫感情波动，“这是黑铁的世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