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事人于江晨在下播之后为了找回在国外丢失的状态通宵打起了RANK,若不是第二天佘琳拿着手机狂奔到昏昏欲睡的他跟前指着掌盟:“江晨,你又上掌盟头条了!”,他大概永远都不知道自己原来这么受掌盟小编的欢迎,一语《从国外归来的DB捞成AD钙奶。》让他的此番黑料人尽皆知。
果然,做LPL的选手,根本逃不了黑料满天飞的境地,少年打开昨晚的RANK记录,从一排红灯里找到了直播的那一场,点看查看自己的状态确实非常不好,漏洞百出,行为木讷,简直像个只知道补兵的AI,连后期团战的C位都没能卡好,一再被敌人抓到空隙,这一波波操作,着实令他头皮发麻。
遥想定是那通电话扰乱了他的思维。
电话里,是父亲毫无波澜的声音:“还记得你答应过我的事么,明天过来看看你的母亲。”
呆滞的容颜,无风自摇的梧桐,惨白的医院,空荡的长廊,画面交织着剧痛,将少年的脑袋刺成了筛子,他捂着脑门,蜷缩在凳子上。
“江晨!?”战队经理佘琳赶忙蹲下身扶住了他:“你怎么了?”
“没事……我…没事……”少年咬着牙缓缓起身。
女孩儿凝视少年涣散的瞳孔,担忧道:“你才刚从国外回来,应该好好休息!我先送你回去……”
于江晨任由佘琳搀着他一步一步朝AKW大楼门口走去,女孩儿拦下的士,熟练地将少年住宅地址报出来的时候,后座的少年不由一阵疑惑。
窗外的风景匆匆而过,熟悉又陌生的路线掠过于江晨的意识。
‘不是的,不是这条路……’心中有个声音在一直叫唤,却在他还未听清之际沉了下去,心底好像关着一个怪物,他总是有意无意跳出来试图纠正一些什么,却怎么也说不清任何一句话。
最终,的士停在一处高档住宅楼下,少年在女孩儿的搀扶下来到了电梯前。
“你……认识我家……”进入电梯后,于江晨问道。
电梯楼层蓝灯相继跳跃,佘琳眉头微蹙:“当然,不仅是我,咱们队里的所有人都知道啊……”她将头撇在一边继续说道:“以前我们总喜欢往你家聚,你还老说我们过来蹭吃蹭喝。”
来到八楼拐过一角的屋前,女孩儿输入了一串密码,“咔嚓”一声,公寓门被打了开来。
在少年有限的记忆里,自己一直都是住在AKW的宿舍里的,这个公寓也只在去国外前做过短暂的停留,父亲告诉他,这是他没出事之前的家,没有想到佘琳竟然熟到知道密码。
后现代的屋内环境大到夸张,淡灰色的沙发,茶色的窗帘,以及厨厅一体的黑白色调,没有一处暖色,就像是故意渲染成的黑白图。
‘不是这里,这里不是家……’内心中嘈杂的声音再次响起,又匆匆销声匿迹。
佘琳将少年扶到沙发上,随即走向厨房冰柜,从中拿出一罐水,递到他跟前,见其目光一直流连在窗帘之上,问道:“有什么不对劲的吗?”
回过神来的于江晨有些迟疑地接过佘琳手里的冰水,缓缓开口:“我总觉得那边原来放过一架钢琴……”一架通体象牙色的钢琴,少年深知自己又出现了幻象,浅笑着否定了自己:“就当是我胡思乱想。”
“好啦,别瞎想了,一晚上没睡,现在你该好好睡一觉。”佘琳无措地挠挠头:“那我先走啦!”她指了指门口。
待女孩儿离开许久,少年将冰水重新放回了冰箱。
“确实应该好好睡一觉了……”关上冰箱的门,于江晨颓然用闷痛的脑门抵在冰箱上,喃喃自语。
这一觉很沉,就像坠落进了无底的深渊,身体一再向下向下,漂浮着的湿润空气就像是从腐尸之中倾泻而出,最后梦境定格在一地荒原,视线的落脚处一盏孤坟之上盘旋着几羽乌鸦,少年艰难地蹒跚而行,那座孤坟却越来越远。
“叮铃铃——叮铃铃——”
临近中午时分,手机响了起来。
“喂……”
“醒了?下楼。”
父亲的话总是命令式的,少年揉了揉脑袋勒令自己清醒,摇摇晃晃打开浴室的淋浴。
于枫的车停靠在小区花坛旁,待于江晨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发上车时,后座的于枫口吻有些不悦:“怎么,我给你的时间不够你吹干头发?”
于江晨闻言一愣,这才想起来出门太急,什么都没来得及顾上,他垂下眼帘:“对不起,我忘了。”
前者没有多说什么,只对司机道了句开车,引擎声起,氛围一再降至冰点。
司机有些不懂这父子两之间的相处模式,陌生地像是刚认识一样,一个语调深沉,一个礼貌疏离。
从市区到人迹罕至的郊区,一路上的风景从城市大楼转换成万物萧瑟的孤寂,少年凝视窗外的萧条,忽闻身旁男人的声音:“护照已经办好了,年后你和她一起去美国。”
“……!?”少年惊愕回过头,盯着这张与自己八分相似的脸半晌,暗了暗眸子:“我接下来有比赛,暂时……走不开。”春季赛在即,若他再次撂下担子,不是AKW能承受的。
男人厚重的呼吸声就像是龙息一般凝重,他半眯眼眸,回想起一年前,也是这个位置,少年以同样的口吻回绝了他,即便是在失忆之后,游戏依旧可以成为他不爱惜身体的理由。
于枫抬手抵住太阳穴,再次开口:“你应该明白自己和其他人的区别,我可以再给你一年的时间,你大可以用这一年看看你能在这条路上走多远,随着时间的推移,你在游戏里的专注只会越来越乏力,过度的精神集中只会导致你的病情加重……”语气稍稍回暖,男人一顿:“我虽然可以用强制手段让你去美国,可我依旧同意你的任性,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于江晨感受到父亲语调里如刀片一样的残忍,他咬了咬唇:“为什么?”
“我想看到你自己渴求治疗的一天。”男人忽而笑了起来。
他明白,自己儿子对自己身体视若罔闻只是因为他还没能体会到因为病情而失去生命之重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