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静。
平静下来。
由内而外的平静。
尼诺目光凝聚，激发着瘦弱的身体中所有的力量，精确地调动起每一块应该被调动的肌肉，心境逐渐变得像一口古井，波澜不惊，从容不迫。
“呼~”尼诺身体左跳，险之又险地躲开了女巫的一发小火球。
“虽然看起来很凶险，但实际上这家伙明显有些游刃有余。”泽塔在心中评价道。
虽然这只是她处于虚弱状态、分散出八成以上的精神力不用于战斗（用于有神）并且有刻意自身实力的情况下发出攻击，但是尼诺能够以普通人，确切地说是低于普通人的身体状况下轻松躲过，足以说明他的战斗天分。
“啊，这都得多亏我这个老师教导有方啊。”某个一直被自己老师打压的女巫毫不犹豫地在自己脸上贴金。
“嗯，是时候给他加大点压力了。”泽塔抽出了更多的精神力用于这场战斗，一直处于下风的尼诺顿时变得更加被动了。
“火球的飞行速度变快了，女巫凝聚火球的速度也加快了。”闪身躲过了两个火球的尼诺在心中迅速作出判断。
可是他直到现在也没有摸出引动精神力来汲取魔力、构建魔法模型的思路，再这样下去即使女巫保持现在的状态，他的败北也只是时间问题。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必须找到思路。
“不信任情绪……我的不信任情绪会是什么？”
尼诺开始冷静地审视起现在的自己。
这个世界给他的身份是一个卑贱的平民，一个下等人，他应该学着像其他下等人一样，向所谓的贵族跪拜叩首——如果以他的身份能够看到贵族的话。
但是他不认可这种价值观，凭什么有些人可以天生就高人一等；凭什么有些人天生就得作为平民或者奴隶被他人剥削；凭什么有些人明明碌碌无为也可以大鱼大肉，而有些人辛苦了一辈子都只能吃着硬的跟石头一样的面饼；凭什么有些人活着可以肆意妄为，而有些人直到死了都被不公平的规矩束缚？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只要占据世界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的人联合起来，一同反抗不足百分之一的贵族统治者们的暴政，这个世界顷刻间便会天翻地覆——这些都是些十分浅显的道理。
但是为什么在这数以亿计的人中没有一个人明白这个道理，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压迫中站出来，去反对剥削，去反抗这个世界的不公平？
究竟是没有，还是不敢，亦或是——不愿？
这个世界仍旧像是一潭死水，绝大多数人都在疲倦而冷漠的、像一个木偶一般地活着，任人宰割，活着与死了都似乎是一个样子。
而那少部分人，从这些多数人的身上榨取着价值，喝着像血液一般颜色的美酒，吃着抢夺来的美食，举办着各式各样、光鲜亮丽的聚会，每个参加聚会的人都挂着一模一样的笑容，也像木偶一样跳着无情的舞蹈。
可这是为什么？
难道真的是因为上等人比下等人聪明吗？
“不是的，因为所有人都是愚昧无知的，而所谓的下等人往往更加愚昧无知。”尼诺在心中回答了这个问题。
女巫已经发现了这个问题的存在，可是她却无力去改变现状，只能在这个漩涡中保全自己。
是的，面对巨大的现实惯性，连强大的叛逆女巫也无能为力，更何况只是一介平民的尼诺呢？
“我不甘心。”尼诺在心中说道。
他不认可这种扭曲的价值观，更不认可这个已经扭曲地不成样子了的世界。
“我要打破它！”
“我一定要打破它！”
“它的存在就是要被打破的！”
突然，一个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你想要挑战这个世界？”
这个声音的音色和尼诺的一模一样，但却充满了魅力，确切地说是充满了诱惑力。
尼诺突然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饥渴难耐的人，而这个声音如同一顿饕餮盛宴，让他忍不住地想要靠近、沉沦。
他顿时变得警觉起来，在心中问道：“你是谁？”
那个声音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你想要挑战这个世界？可是你并没有足够的力量。”
“难不成你能给我？”
“当然，我可以给你足够的力量，足以颠覆这个世界的力量，堪比神明的力量！”
盛宴的香气缠绕在尼诺鼻尖，诱惑着他的内心。
“肯定会有代价的吧。”尼诺问道。这种例子在小说里面数不胜数，除非是任劳任怨、不求回报的系统，否则就都是魔鬼的陷阱。
但是这种诱惑力实在是太强了，尼诺只是个普通人，面对这个不知从何而来，又不知是在何时就已经潜伏在自己心中的无形魔鬼，他的意志此时已经是如同风雨中的小舟，摇摆不定。
“当然。”那个声音回答。
这不由让尼诺微微安心，相较于不公平交易，他更害怕天上掉馅饼式的隐匿陷阱。
“如果你不放心，我可以先帮你开通打开非凡者的大门。”
“代价呢？”尼诺强忍着那股强大的诱惑力，沉声问道——如果在心中说话能带有情绪的话。
“一条教会一阶教士的生命，当然也可以是骑士的。”
尼诺心中掀起一阵波澜，他可从来没杀过人，现在却要为了晋级而去杀一个素不相识的教会人员，即使那个教士或者骑士罪恶多端，但未经审判就私自处刑也是违背他的价值观的。
“我拒绝。”尼诺略一犹豫便选择了拒绝。
“不，你没得选择。”那个声音里夹杂着一丝笑意，以及皇帝般的高傲。
还没等尼诺反应过来，一股热流突然在他脊椎中流动，随即遍布全身，整个人热的仿佛要被烧熟了一样。
“你做了什么！”
“没什么，只是让你看一看我的筹码而已。好了，我已经把货物交给你了，记得要履行你的承诺哦。”
尼诺想要拒绝这个由不知名的魔鬼送来的馈赠，但是他的意识却在逐渐变得模糊，只能隐约听到那个魔鬼说道：“被发现了呀……”
女巫眯起眼睛望着眼前这个气质大变的男孩，冷冰冰地问道：“你是谁？”
“被发现了呀。”“尼诺”上下打量了下眼前的女巫，有些好奇地反问道，“不错嘛，居然瞬间就发现了我，只是个魔法师二阶高级吗？啧啧……”
叛逆的女巫还是第一次收到这种待遇，一直鄙夷着教会和愚民的她今天居然被一个不知名的家伙给鄙视了。
她干脆摆出了往日面对教会缉捕时的高傲姿态，居高临下地说道：“你是个妄图来鸠占鹊巢的亡魂？”
“不，我还没那么低级。”“尼诺”摆摆手，也摆出了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那你是个什么东西？”女巫脸上露出了狡黠的微笑。
“是想要诈唬我吗？”“尼诺”微微一笑，表示自己不吃这一套，随即问道，“你是这个小男孩的什么人？”
“我是他的老师！”女巫高傲地回答。这份高傲里明显夹杂着其他一些东西。
“哦？那好吧，把契约交出来。”“尼诺”伸出了右手。
“你想干什么？”女巫忙作出一副护宝的架势，瞬间没了高高在上的气势。
“解除师徒契约，接下来这个小男孩就是我的人了。”
女巫眉头一皱，“休想！”
话音未落，她便丢出了一枚大号火球，比之前的大了十倍不止。
“呵呵，小把戏。”“尼诺”没有丝毫要躲避的意思，“【骑士屏障】。”
一层淡蓝色的屏障应声出现在“尼诺”身前。
轰——
火球碰到屏障后像炸弹一样爆炸开来，却都被那层屏障给挡了下来，没有伤到屏障后的“尼诺”分毫。
“三阶魔法？”女巫眉头皱的更紧了，即使是抢占去了尼诺的身体，可是这具身体里也不可能有足够的魔力储备来支持三阶魔法的释放。
是依靠自带的魔力储备？
还是榨取的尼诺的生命力？
女巫没有多想，立刻使用出了下一个魔法：【冰凌彼岸花】。
这是个三阶魔法！
“尼诺”周围的土地里一下子长出了成百上千根冰锥，组成了一道厚实的墙壁，把他彻底地封锁了起来；紧接着，墙壁上长出了无数道冰刺，不断压缩着他的活动范围。
面对着充满杀意的一击，“尼诺”丝毫没有慌张，嘴角甚至还勾起了一抹好奇的微笑，“没想到你一个小小的二阶魔法师，居然能够熟练地使用出三阶魔法。”
“切，你这家伙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抢占我学徒的身体？”女巫消耗着体内的魔力储备，维持【冰凌彼岸花】的释放。
一根根冰刺从冰墙中刺出，既有向内生长的，亦有向外延伸的，从空中向下俯瞰，便能够看到这些冰刺拼凑成了花瓣的形状，而圆形的冰墙已然变成了这朵危险冰花的花蕊。
冰冷的美丽生长在冰刺尖端，与危险一同行走，却又充满了某种奇异的诱惑力，让人忍不住地想要去靠近它，想要去抚摸它；但此刻只要“尼诺”敢向前迈进一步，便会越过生死的分界线，坠入死亡的深渊。
而即使他站在原地不动，不断生长的冰刺也会朝他延伸，亲自送上死亡的祝福。
这就是【冰凌彼岸花】。
一朵美丽而危险的死亡之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