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很小，只是一间简单的屋子，厨娘正在里面忙碌，见苏湄偷溜着进来，惊愕之余擦了擦眼睛，欢喜感慨苏湄怎么突然回来了。
担心她动静太大惊扰旁人，苏湄连忙捂住她的嘴巴，一番简单交谈之后，厨娘识趣将厨房让了出来，还到前院帮着苏湄盯梢，以防苏洋突然到后院，暴露行踪。
苏湄松了口气，把四喜也支了出去，守着另外一个出口，防着其他人进来。
搞定这一切后，苏湄盯着空空如也的锅，发神发愣。
她亲自给父亲做顿午膳，苏家厨房虽然小，不过也算五脏俱全，里面东西应有尽有，可惜苏湄没有下过厨，连先放油还是先倒菜都不知道。
她停在锅前，江闵便饶有兴致地在后面看热闹。
促狭的眼睛，宠溺落在苏湄身上。
去春闱城很苦，不过有了苏湄作陪，倒是不错。
苏湄顾不上江闵的目光，捉摸着时辰差不多了，只能把放在案板上，厨娘刚刚切好的肉和菜，统统倒入到锅里，拿起铲子一个劲地翻炒！
没有油的菜很快黏在了锅底，烧焦的味道蔓延出来。苏湄见状，赶忙舀了一大勺油进去，再搅拌一圈，锅里黑乎乎的，不知道烧得什么玩意……
“你在做菜？”
江闵眉头紧锁，观察了苏湄好一阵子，才得出这么一个结论。苏湄回头，一脸无辜地看着江闵，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一眨。
看……看不出来吗？
江闵又摇了摇头，他经过了被俘几年的苦日子，当知一米一饭得来不易。眼前这一锅花里胡哨的东西，熟没熟都是另说，更不用说进到肚子里了。
苏湄挥舞着铲子，特别认真地说。
“父亲对我很好，可我这么一走，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回来，便想亲自给他做一顿饭，孝敬他老人家。”
想法很好，可是现实很骨干。
江闵叹了口气，索性灶台不高，他推着轮椅近到苏湄跟前，手搭在苏湄捏着的铁铲柄上。“你再这样下去，得把厨房烧起来了。还是交给我吧。”
“不要。”
苏湄破天荒地，竟然拒绝了江闵。
她还有非常充分的理由，“父亲告诉我，君子远庖厨，所以他从来不会下厨，离厨房远远的。你也是君子，不能下厨的。”
这套谬论，江闵还是第一次听说。
苏湄不想江闵下厨，还有另外一层顾虑。江闵的双手，可以弹奏好听的乐器，可以写得一手好字，甚至听杨禄说以前还能弯弓射雕，但她绞尽脑汁都想不出江闵挥动铁勺做饭的模样。
而且无论是江闵做皇上、做太上皇，都不用下厨。
如果碰壁，他一定会很挫败吧。
“你这是什么歪理。”江闵瞪了眼苏湄，将铁铲从她手里抢了过来，微微握住，面不改色地说。“我算什么君子？君子远庖厨也不是这么个理。”
锅里的菜已经彻底糊成一团，别说江闵，就是宫中的御厨也救不了。
只能舀了扔掉。
江闵一边熟练地洗锅，一边向苏湄说明。“我在后姜的时候，饥一顿饱一顿，有时一两天都没有着落。杨禄有次饿得厉害了，便拜托一厨娘在囚禁的院子里搭了土灶，外出偶尔稍些食物回来。没有人做，我就和他轮流着来，渐渐就会了。”
他轻描淡写地说，一笔带过被俘时的辛苦。
见案板旁还有些青瓜菜叶，江闵熟练摘了之后，倒油入锅翻炒，只一会儿的功夫便香气四溢。又简单做了一个荤菜，一个素汤。刚才还很诡异的厨房，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已经芳香四溢。
都是些简单的家常菜，色泽和香气都很不错。
江闵忙完，发现苏湄仍是死死盯着自己。
从他开始做菜的时候，苏湄就这样全神贯注地看着他，认真的眼眸微微泛红。
“怎么了？”
江闵手上一滞，忍不住声音再轻缓温柔一些。“你盯着我看做什么，不该看我做好的菜吗？”
苏湄没有回应江闵的话，还是痴痴地看着他。
一行浅泪从她的右眼落下，略施粉黛的脸更是楚楚可怜。
江闵更心疼了……
伸出手想要擦掉那抹眼泪时，却被苏湄捉住，少女唇瓣轻咬，又是那么楚楚可怜地望着他，江闵又瞬觉得，心间一滞，甚至连跳动都忘了。
“你那时，一定很辛苦吧？”
他沦为臣掳的那几年，从未有人关注过他是否辛苦，每日都在各种算计，盘算着怎么利用他向大夏索要财物，大夏朝廷巴不得他在异国他乡死了，这样就不会有把柄握在后姜手里，不会被要挟，不会被控制……
至于他，只需要确定一个所谓的谥号，甚至不需要特别迎回尸体，随便造个衣冠冢，厚葬便是。
辛苦不辛苦，根本不重要。
也只有眼前这个又傻又天真的小妮儿，平日迟钝到了极致，却会因为他会做菜胡思乱想，联想到他在后姜受的委屈……
江闵笑得，更无奈了。
“不辛苦，一点都不辛苦。”江闵眼眸认真地看着苏湄，一字一顿地说。
或许过去会觉得辛苦，不过在苏湄这么关切的问询下 ，一切都不会觉得辛苦。见江闵说得认真，苏湄这才勉强点头，信了他刚才的话。
笑容一如和煦的暖阳，不过眼眸认真向江闵保证。
“你教我做菜吧。我学会之后，就不用你下厨了。或者我给你打下手？”她还和以前一样，盼望着自己可以稍稍帮上江闵。
“好，都听你的。”
江闵点头，又切了一个芋头，倒油下锅，自己则握住苏湄的手，告诉她应该怎么操作。
苏湄靠在江闵的怀里，认认真真记下每一个步骤。
一转头，便能看到江闵眼眸温柔地望向自己。
这样，真好。
不知不觉过了饭点，苏洋从前殿出来，见到侯在院子里的厨娘有些火大。“都这时辰了，你还杵在这里做什么，不该给我准备膳食吗？”
厨娘为难冲苏洋笑笑，又为难看了眼厨房的方向。
小姐进去有一会了，按理说应该做好了……
苏洋顺着她的目光看着厨房，更是火气蹭蹭往上冒，“我问你做好了吗？你盯着厨房，难道它就能自己给你做出来？”
不过隐隐约约，听到有声音从厨房传出……
苏洋干脆扔下她进到厨房，江闵正握着苏湄的手让她把菜盛出来，转头刚好和苏洋惊诧的目光交织在一起。
苏洋惊得，砰得一声把门关上。
他一定又做梦了。
苏湄进宫后，他就时常梦到她回到苏宅，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一如现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