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禄跟着楚嫣，护送她往自己的行宫去。
他乖巧地跟着，除非楚嫣主动开口问询，一路都缄默无语。
楚嫣停下脚步，望了眼杨禄。
“你的父亲，还好吧？”
杨禄有些意外楚嫣的这个问题，却也只能如实说了。“劳太皇太后挂念，家父一切安好。前些日子您的寿宴，我们还聊了两句，他身体很硬朗，很结实。”
杨禄说得是实话，寿宴他坐在杨忠武身旁，如果不是考虑到寿宴上人来人往，他都要把自己拽回家了。
楚嫣缓缓点头。
“你的父亲，是我们大夏难得的肱骨之臣，大夏时至今日还没有亡国，全是他的功劳。”
楚嫣说得很轻，杨禄却被这话吓了一跳，面色惨白地跪了下去。
“太皇太后严重，就算没有家父，大夏也可以千秋万代，永世不毁。”杨禄喘着粗气，差点以为楚嫣要扣一顶功高震主的帽子。
“起来。”
楚嫣摇头，她不过有感而发，没想却把杨禄给吓到了，“你这孩子，我不过是照实说了。大夏真不能没了杨忠武。”
楚嫣打心里这么觉得。
也不只是楚嫣，大夏的黎庶百姓，也是这么觉得的。
杨忠武年少成名，便跟着先皇一起征战沙场，立下战功赫赫，四十出头的年纪便坐上了兵部尚书的位置。没了战事他也丝毫不松懈，秣马厉兵，以练养兵，肃清军队。先帝驾崩后又一心一意辅佐江闵，不惜辞官反对江闵对后羌用兵，但见江闵一意孤行，还是让自己的儿子跟随大军出征，活着回来的，只有杨禄。
江闵被俘，后羌长驱直入几乎兵临城下，朝堂群龙无首，一片混乱。杨忠武在这时站了出来，拥立楚嫣为太皇太后，江勉做新君，集军民之力一并抗敌，以铁血手腕灵活兵法历经经年，这才等到了后羌退兵。
后羌退兵，他居功至伟，却清廉自持，对兵权也没有任何的贪恋，大局稳定之后只是收了国公的名号，退居二线。
这一切的一切，楚嫣都看在眼里。
“杨禄，你跟着江闵，有多少个年头了？”楚嫣扶起杨禄，走出一段距离后，问了个有些奇怪的问题。
“大概十二三个年头了吧。”
杨禄想了想，如实回答。
他十二三岁的时候便进到宫里，给当时还是太子的江闵做陪读，两人至此再没有分开，一直到江闵从后羌回来，跟随他一起进到清纳房，身居高位陪在身侧，身为囚奴也不离不弃。
“原来已经这么久了吗？”楚嫣若有所思地点头，“那真是为难你了，现在也只能跟着江闵困在毫无希望的清纳房里。”
楚嫣了解江勉，就算杨禄这时表示愿意跟着他，他也不敢不能重用这个和江闵有过生死之交陪伴多年的人。
杨禄不该留在清纳房，却又似乎只能留在清纳房。
“太皇太后，臣下从不觉得为难，能在清纳房守着太上皇已是不错。”杨禄缓缓点头，言语认真地说。
他不但这么说，也这么想。
“你能这么想，自然最好。”楚嫣轻轻点头，欣慰看了眼杨禄，不过稍稍一顿，转移话题，“不过清纳房这次的着火，实在有些蹊跷，我要你好好彻查，务必弄清楚事情的原委。这事，也只有交给你，我才放心。”
兜了这么大的圈子，楚嫣终于说明了自己让杨禄送她回去的打算。
杨禄面色一沉。
“你查到什么，都先不要告诉任何人，和哀家说，哀家会处理。”楚嫣轻轻拍了拍杨禄的肩膀。她想过清纳房的一把火彻查，一定会牵扯出些杨禄惹不起的人，便连她可能都要权衡利弊。
杨禄咬唇，轻轻点头。
目送楚嫣离开。
他将手握成拳头，眼眸有些晦暗不明。他和江闵一样，都希望这事情不要追究，但……
但倘若楚嫣一定要盘根究底，也不知道谁要遭殃倒霉。
杨禄叹了口气，转身朝清纳房的方向走。
………
清纳房今天也是热闹，前脚送走了楚嫣，后脚郁湘便带着一众宫人过来，说是探望苏湄。
苏湄收拾东西收拾到一半，四喜便进来请她出去。
苏湄眨了眨眼睛，小声嘀咕，“那位湘皇后还真是喜欢清纳房，隔三差五地便过来，还给我们送东西。”
郁湘之前就送了她一套衣裙和首饰，可惜太过繁重，实在有些麻烦，寿宴过后便被苏湄束之高阁。她送了，她不穿，苏湄一直觉得过意不去。
四喜看了眼苏湄，也只有单纯如她，才会觉得郁湘几次三番过来是因为喜欢清纳房，她分明就是变着法地来找麻烦的。
苏湄没到清纳房时，她可一步都不愿踏入。
同样不欢迎郁湘的，还有江闵。
他板着一张脸，没有给郁湘好脸色。郁湘竟然一副浑然不察的模样，来到苏湄跟前，深情款款握住她的手，“太后娘娘，我都听说了，你前些日子困在大火中，不但受伤了，还受了惊吓，我今天给你送了好多滋补的药材，还有一些入冬用的东西。这天气可是一天比一天冷了。”
郁湘一边说，一边指了指身后的东西，笑容浅浅望着苏湄。
“真的吗？”苏湄凑了过去，不过很快没了兴致，郁湘送的人参鹿茸之类的补品，当然是上等货，可惜她对此不感兴趣，看到这些药材本能的反应就是好苦不想吃，委屈看了眼江闵。
“我怕苦，可以不收吗？”
江闵笑了。
他刚才就在想一个拒绝郁湘的理由，但没想到苏湄替自己说了，而且说得这样清新脱俗 ，理直气壮。
偏偏小丫头说得好不理亏，丝毫没有针对郁湘的意思。
“而且，我都好了，真不想吃。”苏湄以为江闵不答应，来到他跟前委屈巴巴地撒起娇来。她不过来还好，一凑近……
江闵又想咬她了。
淡淡抬头看了眼郁湘，“湄儿已经这么说了，你也听到了，把东西都撤走吧。这里是皇宫，这些东西倘若用得上，朕会让杨禄拿的。”
郁湘脸上有些不大自然，用余光轻轻瞥了眼苏湄。
她刚才一定是故意的。
“我不要这些东西，你现在可以去收拾东西了吧。”江闵拍了拍苏湄的脑袋，像安抚小宠物样地将苏湄打发走，之后慢慢转过轮椅，看向郁湘。“皇后掌管后宫，想来忙得脚不沾地，便也不打扰你了。”
“梓潼知道。”郁湘碰了一鼻子的灰，有些奇怪苏湄刚才的话，“太后收拾东西要去哪？”
“太皇太后让我回家一趟，看望父亲和哥哥。”苏湄毫无芥蒂地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