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场五国攻齐的战争中,秦军攻取了原属宋国的陶城(今山东省定陶县附近)及其周边的地区。这里是当年范蠡晚年经商和居住的地方,交通便利而且繁荣富裕。嬴稷将这块土地封给了舅舅魏冉作为封地。而魏国的收获更大,它占领大片宋国的土地,设置了两个郡,使得它原本被削弱的国土和实力重新得到了增强。
但是,随之而来的问题也就出现了。魏国的占领区将秦国的占领区团团包围,使陶城成了秦国的一块飞地,难以管控。而魏国国力的增强也让嬴稷感到了担忧,他担心魏国会因此东山再起,再次成为秦国霸业的绊脚石。
身为陶城领主的魏冉自然不希望自己的封地将来被魏国人夺走,他便鼓动嬴稷撕毁盟约,向魏国宣战,趁魏国人在原宋国的土地上立足未稳,立刻发动进攻打通前往陶城的道路。
嬴稷被舅舅的鼓动给说服,但他想玩的更大一点。他觉得倒不如趁魏军还没有恢复元气之际,调集大军围攻魏都大梁,一举将这个宿敌消灭,把秦国的土地和陶城连成一片。
于是,在攻齐之战的第二年,公元前283年,秦国悍然撕毁盟约,派遣白起与众多将领率领二十万大军自伊阙兵发魏都大梁。秦军兵分两路,一路主力沿着魏长城东进,直扑大梁,另一路偏师沿黄河北上,经魏卫边境来到陶城,从背后包围大梁。
残暴的秦军一路烧杀抢掠,所过之处顿成一片焦土。白起率领的秦军主力杀到大梁城西北的北林(今河南省中牟县东北),这里原来是魏王狩猎游玩的地方,建有园林“梁囿”,周边是郁郁葱葱的树林,林中还放养着许多麋鹿。
秦军到达北林后,洗劫并烧毁了梁囿,砍伐了大片树林打造攻城器具,杀光了林中的麋鹿当做军粮。白起就地扎营,以北林作为的大本营,开始围攻大梁。
但是,秦国的背信弃义和残暴入侵激起了魏国军民的愤慨,他们同仇敌忾,顽强抵抗秦军的进攻。而且大梁城在魏国人多年的营造之下,城池坚固,守备充足。秦军的多次进攻都没能取得进展。
身为一代战神,年轻的白起也有自己的短板,他发现自己没有办法攻下一座军民同心的坚城,自己的部队损失很大。
而在魏国军民拼死抵抗的同时,魏国丞相孟尝君田文也在进行着外交努力,他派人去游说赵惠文王赵何(赵武灵王之子),说:
“赵国的土地没有一年一年地受到威胁,百姓也没有年年遭到死亡的厄运;魏国的土地却一年一年受到威胁,百姓年年遭到死亡的厄运,这是为什么?是因为魏国在西面为赵国作了遮蔽。现在赵国不援救魏国,魏国同秦国歃血结盟,这样赵国就如同与强大的秦国相邻了,赵国土地也将年年受到威胁,百姓也将一年一年地死去。所以恳求您立刻出兵救援魏国。”
赵何听取孟尝君使者的游说,派了十万精兵与三百辆战车前去援助魏国。
孟尝君又派人游说燕昭王燕职说:
“秦国围攻魏国,摧毁了魏王的梁囿。燕国如果不去援救魏国,魏王就只能投降秦国。到时候秦国声势壮大,联合三晋国家,用四个国家的力量攻打燕国,大王将会得到什么好处呢?四国的军队从赵国出发,获得补给是非常容易的,大王到时候该怎么抵抗呢?”
燕职觉得有理,便也出兵八万援助魏国。
赵国和燕国的军队南下增援,突破了秦军的封锁,向包围大梁的秦军杀来。白起认为眼下已无胜算,便连忙撤离北林返回了秦国。
秦军无功而返让嬴稷非常不高兴,他不相信堂堂虎狼之师还拿不下一座城市。他命令白起在第二年首先出兵攻打赵国,逼迫赵国和秦国讲和,放弃对魏国的援助。白起指挥秦军攻下了赵国四座城市,性格懦弱的赵何不敢与秦军硬碰硬,只好与秦国讲和,派人质入秦。
逼迫赵国讲和后,嬴稷又担心楚国会来救魏国,便派使者到熊横那里,称只要楚国不插手魏国的事情,秦国就可以默许楚国攻取韩国南部的城市。韩国当时是秦国的盟国,嬴稷不惜暗中牺牲盟友的利益,只为能够一心攻取大梁。
稳住了楚国之后,嬴稷觉得燕国距离遥远,又深陷齐国的抗战之中,不足为虑,这一次秦国可以一口气攻下大梁了。于是他命令白起再次带兵攻打大梁。
但是聪明的白起仍然觉得这次进攻大梁还是很悬,他硬着头皮带兵来到北林,再次以这里为据点围攻大梁。没想到,他刚开战没多久,赵国和燕国的军队就再次南下救援了。
经过去年孟尝君的游说,赵国和燕国深刻地明白,魏国地处天下最中心的位置,它的存亡关系着整个中原的安危。人质的安全和国家的安全相比较,赵何当然选择后者,所以他依旧派出大军来救援。而出于同样的道理,燕职宁可不要齐国的土地,也要抽出兵力来援助魏国。
赵、燕、魏三国的军队联合了起来,对进攻大梁的秦军实行了反包围。战神白起遭遇了人生中唯一一场失利,被三国的军队围困在了北林。
但是,虽然遭到了围困,秦军并没有被联军消灭。白起防守得当,秦军将士也奋勇抵抗,使联军强攻没有取得效果。双方对峙了一段时间,最终选择了讲和,秦国交割了部分从齐国占领来的土地给三国,同时保证不干涉赵、魏、燕三国对齐国占领地的划分,三国军队随后撤除了对秦军的包围。
秦国两次兴师动众攻打大梁失败,甚至于指派白起出马也不能成功,这让秦国的君臣都产生了很强的挫败感,一些国人也纷纷埋怨国君的失策。嬴稷也反省了自己,觉得眼下灭魏的时机不成熟,秦国是时候调整一下进攻的目标了。
这个时候,一位不知名的纵横家受魏国的委托,前来游说嬴稷。来者上书说:
“听说大王一直谋划出兵魏国,在下以为这个计划是不妥当的。譬如这里有一条蛇,你打它的尾,它的头就会来救护;你打它的头,它的尾巴就会来救护;打击它的腰部,首尾都会来救护。现在的魏国就好比是天下诸侯的腰身。秦国要攻打魏国,就是向天下人显示要腰斩六国的脊梁,这显然将会造成六国‘首尾皆救腰身’的局面。六国害怕被消灭,必定广泛联合在一起。六国联合起来的力量还很强大,秦国会遭受巨大的忧患。
“在下私下里替大王考虑,不如向南方出兵。矛头对准楚国,楚国兵弱,又多次背弃六国合纵,诸侯必定不会相救。这样,秦国攻楚得胜,领土就可以扩大,国家能够富足,兵力会加强,君王也能受到天下人的尊崇。大王听说过商汤讨伐夏桀的事吗?他先对弱小的密须国用兵,以此训练和整顿自己的军事力量,等攻下密须国以后,商汤认为可以征服夏桀了。现在秦国与六国为敌,如果不以弱国来训练战斗力量,那么军队必将遭受严重挫伤,国家必定面临更大的忧患。”
来者的游说可以说切中了嬴稷的心思,嬴稷觉得现在确实应该避强击弱,循序渐进。韩、魏、齐三国都已经不成气候,只有南方的楚国还有与秦国一较高下的实力。此时的楚国腐败无能,秦国要趁这头睡狮醒不过来的时候再次打败它,像对付韩、魏、齐三国一样,废了它的功力。
不过,那个时候的秦楚两国已经安安稳稳地做了十几年的盟友了,突然间撕破脸皮终究不太好看。但昏庸无能得楚王熊横恰恰在这个关头,给了秦国出兵的口实。
公元前281年,就在三国联军解除包围放秦军回国之时,远在郢城的熊横召见了一位来自民间的优秀猎手。这位猎手箭法高超,能用小弓细绳射下大雁,但这位猎手还是一位关心国家大事的“愤青”。当熊横夸奖他的技艺时,他对熊横说:
“臣的本领不过是雕虫小技,不值得与大王诉说。而凭借楚国这种土地方圆五千里,以大王的贤明像射鸟一样射猎周边各国,所射中的绝不是仅仅是小雁和小鸟,而是伟大的霸业。我楚国的先王被秦国欺骗而客死在外,没有比这更大的仇恨了。以匹夫之力而身有怨仇,尚且有向万乘之国报仇雪恨的,白公、子胥就是。如今楚国地域方圆五千里,全副武装的甲士上百万,还足以驰骋原野疆场,却坐视不起,自受困厄,臣以为大王不可取!”
这位猎手的一番话激怒了熊横,他觉得自己实在是窝囊,居然没有勇气为父亲报仇,天下人一定对他笑掉了大牙。
为了证明自己不是一个窝囊废,熊横开始派人和赵国与魏国联络,希望能联合起来攻打秦国。但是这位只会闯祸的公子哥再次犯下了大错,他计划与秦国开战,却没有做足够的应战准备。他仍旧每天躲在王宫里吃吃喝喝,大事不管。郢城内外也依旧是歌舞升平,一片祥和的景象。几百万楚国人丝毫感受不到一场大难将降临在他们身上。
楚王熊横意图与赵魏两国合纵攻秦的消息传到了嬴稷那里,嬴稷可以说是又气又喜,气的是楚国在这个时候跳出来和秦国作对,喜的是他恰好有借口可以向楚国展开进攻了。嬴稷便决定先发制人,抢在楚国还没有与诸侯结盟成功之际,立刻出兵,打熊横一个措手不及。
由于白起率领的秦军主力两次攻打大梁受挫,需要休整和补充,所以嬴稷没有派白起出征,而是选派了当年提议消灭巴蜀的老将司马错出马。嬴稷交给司马错的部队是原先防守陇西的边防军,以及巴蜀地区征招来的土著新兵。陇西的边防军原来是监视义渠人的,如今秦国和义渠人的关系缓和,所以被征调过来远征;而巴蜀地区的新兵因为熟悉西南地形和水战,便被送上了前线。
司马错领命之后,于公元前280年率领陇西部队南下巴蜀,在巴蜀补充了当地的十万兵力与六百万斛大米,然后乘坐一万多艘战船,浩浩荡荡地顺长江而下,直扑楚国西部的黔中郡。
兵精粮足的秦军在司马错的指挥下势不可挡,黔中郡复杂崎岖的地形完全没有阻碍不了他们。秦军一口气攻取了整个黔中郡,把楚国的整个西部边界推到今湖北省巴东县附近,逼近了楚都郢城。
秦军凌厉的攻势给立马就把原来还雄心报仇的熊横吓得魂飞魄散,熊横不再管什么报不报仇的事情,先保命再说,连忙派人到秦国求和,表示愿意割让上庸和汉北地区。嬴稷学父亲当年的做法,假意接受了求和,并接受了土地,但他并没有停战的意思,而是酝酿着更大规模的一场侵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