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257年正月,魏无忌率领的魏军和黄歇率领的楚军赶到邯郸附近,对围城秦军的后方发动了进攻。而平原君赵胜回国之后,也散尽家财,招募了三千人的敢死队,与魏楚联军里应外合。
士气低落,又疲惫不堪的秦军当场大败,王龁率兵狂退上百里才跑出了联军的包围圈。不懂打仗的郑安平动作慢,被王龁甩在了后面,结果被赵军团团包围。没啥骨气的他干脆就带着部下两万人举手投降了。
魏无忌率领赵魏楚三国联军继续对王龁的秦军展开追击,韩国此时也加入到了大反攻的行列。四国的军队陆续收复了上党郡、太原郡等大片领土,一直打到了黄河岸边的河东郡。王龁兵败如山倒,仅在汾城(今山西省临汾市)附近,就有两万多士兵在溃败中落入汾河淹死。秦军遭遇了战国以来最惨重的一场大溃败,加上攻打邯郸的损失,伤亡将近二十万人,而且丧失了黄河以北大部分的领土。
邯郸战败的消息在咸阳流传开来,病中的白起忍不住抱怨了一句:
“当初大王不听我的计谋,现在如何?”
结果,这句话被人报告给了范雎,范雎就向嬴稷告发了。心烦意乱的嬴稷听后大怒,立刻下令白起不许留在咸阳,即刻启程前往边境守关。白起只能带病启程。
但睚眦必报的范雎不想就这么放过白起,他又对嬴稷说白起在路上“其意怏怏不服,有余言”。嬴稷便派使者追赶上白起,赐剑命他自裁。
在凌冽的寒风之中,白起颤抖着拿起宝剑,看着阴沉的天空,不禁仰天叹道:
“我对上天有什么罪过,竟落得如此下场!”
但过了一会儿,他又说道:
“我本来就该死。长平之战,赵军降卒几十万人,我用欺骗的手段把他们全部活埋了,这就足够死罪了!”
说完,白起用剑在脖子上奋力一抹,鲜血顿时喷涌而出。他最后望了一眼秦国的苍茫大地,那雪花正在漫天地飞舞。
谗害了白起,范雎的日子其实也开始不好过了。好友郑安平投敌,按照秦国的法律,推荐人范雎本该夷三族。虽然嬴稷宽恕了范雎,没有追究他的责任,但从此之后就没有好脸色给范雎了。
而压垮范雎的最后一根稻草,来自于他另外一位好友——王稽。
王稽是帮助范雎入秦的关键人物,后来被范雎举荐为秦国的河东郡守。当四国联军反攻到河东郡时,惊慌失措的王稽暗中与联军联络,企图献地投降,但没有实现。这事在两年后的公元前255年被人举报,嬴稷便将他抓起来斩首示众了。
举荐的两位好友全都通敌叛国,这让范雎再也没有脸面待在秦国朝堂之上了。他听从了一位游士的建议,在嬴稷决定株连他之前,赶紧辞职走人。嬴稷批准了他的辞呈。
辞官后的范雎打算回封地应城(今河南省平顶山市宝丰县南)养老,但没想到应城被韩国给占领了。走投无路的他只好滞留在咸阳,过去的朋友见他失势,纷纷和他断绝来往。范雎受不了这凄凉的处境,在当年便郁郁而终了。
轰轰烈烈的秦赵第五轮大战,以秦国的大败告终了。但战败给秦国带来的后还不仅于此。经历了长平和邯郸两场大战下来,秦国“死者过半,国内空”,“国虚民饥”,元气大伤,暂时失去了对六国大规模进攻的能力。而六国则趁这个空档,展开了又一轮的土地兼并,惨遭吞并的就是那些苟延残喘的诸侯小国和秦国的境外飞地了。
楚国率先动手,抢先于齐国之前于公元前256年攻灭了鲁国,这个春秋时代令万邦敬仰的礼仪之邦,存在了八百多年后,最终还是难逃被弱肉强食的命运。魏国紧跟楚国之后,于公元前254年夺取了卫国所有的领土。但魏王没有废弃卫君,卫国便侥幸得到了一个名义上的存在,虽然已经和亡国无异。接着,魏国又在当年袭取了秦国的飞地陶郡,成为了宋国故地最大的占领者。
列强们争相表现,让躲在西周国的末代周天子周赧王姬延心里痒痒的。他觉得秦国现在消停了,自己当了五十多年的缩头乌龟,终于可以男人一把了。他连忙派人联络六国,希望由王室牵头组织合纵联军,一起讨伐秦国。好说歹说,六国给天子一点面子,口头答应会出兵,但要求王室也要出兵。
但要王室出兵这个问题,让姬延犯难了,他手下哪里有人啊?姬延只好找西周公帮忙,西周公东拼西凑,给他拉了一支六千人的队伍。队伍是有了,军费又成了问题,西周公是没辙了。姬延想起王城里的富商有钱,就“发行国债”,向这些商人们借钱,总算凑够了六千人的军费。
等到了出兵的日子,姬延一看场面,心顿时凉透了。大部分的诸侯没有来,只有燕国和楚国派了几千人过来意思一下。就这么万把人的合纵联军,还不够给秦国挠一下痒痒。但姬延已经到了这一步,只好硬着头皮上,带兵出伊阙,切断了秦国通往阳城(今河南省登封市东南)的道路。
嬴稷得知情况后大怒,立刻派兵击退了姬延的部队,并进而攻打西周国。姬延无力回天,只好亲自跑到咸阳向嬴稷磕头认错,并把西周国仅有的土地和三万人口全部献给秦国。嬴稷这才撤兵回国,并保全了姬延和西周公的名号。
由于西周国的六千人马全部血本无归,姬延没有钱偿还之前的“国债”,债主们纷纷堵上门来要姬延还钱。姬延只好每天跑到王宫里的一座高台上躲债,人们便笑话他躲债那座高台为“债台”,后来便引申出一个成语“债台高筑”。
这一年是公元前256年,姬延在当年郁郁而终。不久之后,西周公也去世了。西周国的百姓大部分逃亡到了东周国,秦国便正式接管了西周国,把王城里的九鼎迁往了咸阳。西周国宣告灭亡,周天子也不复存在。
喧嚣一时的天下暂时宁静了下来,各自谋利的六国并没有团结起来继续给秦国施加压力。年逾七旬的嬴稷在平静中度过了人生最后的几年。
从公元前307年即位,嬴稷已经在秦王的位子上坐了五十六年了,成了战国时代秦国在位时间最长的国君。当年他在众人不服的眼光中登上王位时,他或许根本没想过自己能在位这么久。这一切,都要归功他母亲和舅舅的努力。是他们撑起了一片天,帮助他渡过了最困难的那些年,也帮助他打下了大片的江山。
然而,母亲和舅舅终究没有陪他走到最后,权力和富贵让原本最亲近的亲人也变成了路人,最后离他而去。嬴稷本以为找到了他可以信赖的张先生,到头来才发现,张先生只是一个党同伐异的小人而已。
反复经历了信任和不信任,让年老的嬴稷再也不愿相信任何人,孤独感侵蚀了他苍老的灵魂。
在生命的最后一年,嬴稷的一位名叫子楚的孙子来看望了他。子楚把自己八岁的儿子抱来给嬴稷认识,这位名叫政的小王子呆呆地看着嬴稷,似乎对这个严肃的老人充满了恐惧。而嬴稷也没有对这个小王子有太多的关切,这只不过是他几十个玄孙中的一个罢了。嬴稷倒是注意到子楚一直带着一位随从,此人名叫吕不韦,据说原是富商,散尽了家财追随子楚。
但嬴稷已经看不到子楚父子和吕不韦三人的将来了,他在公元前251年去世。巍峨的咸阳宫,即将迎来一统天下的王者。
而秦赵两国的恩恩怨怨,还将继续这片辽阔的大地上上演。
参考文献
《史记》、《战国策》、《资治通鉴》、《战国纵横家书》、《后汉书》、《水经注》、《吕氏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