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霖子你搞什么?一惊一乍的!”光头叱道。
“我知道了!”张霖又说了一句。
罗宋放下手中的报纸,看向张霖。这个新晋刑警,此刻两眼冒光,鼻翼翕张,难以掩饰的兴奋从他身上涌现出来。那种发现了真相的兴奋,罗宋不是没有感受过,但却明白今后再也不会感受到了。不是因为他将不会再发现真相,而是他再也没有那种心境。人们把岁月描述成河流,真是恰当无比,再尖锐的石头,在河水的冲刷下都会变成浑圆的鹅卵石。锋芒尽失,兴趣全无。当然,他还没有被冲刷到浑圆的地步,但锋利的边缘确是真真切切地消失了。他心里清清楚楚。
“知道什么了啊?”光头问。办公室里的人也都看向张霖,疑惑,却又期待。
张霖却冲出了办公室,留下满屋子里的人一头雾水。
“宋哥,这霖子没事儿吧?”光头问。
“我他妈怎么知道。”
“别再中邪了。你瞧他刚才那眼神,跟见了宝贝似的。”
或许对张霖而言,的确是发现了宝贝。他究竟发现了什么?罗宋也多少有些好奇。罢了,等他回来再说吧。他再度把腿搭上桌,拿起报纸。最近的阳光可真他妈的好啊。
光头嘟囔着走开了。
大约过了十分钟,张霖大踏步走了回来,罗宋把目光从报纸上移开,打量着张霖。张霖来到自己办公桌前,把一张照片啪地一下拍在桌上,声音极大,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张霖瞪大了眼睛看着那张照片,眼睛里放出异样的光彩。不一会儿,他又在桌上摸索着翻出一只笔,在自己一侧脸上画了一个叉。这下连罗宋也坐不住了,他干脆把报纸放下,跟其他人一起,静静地看着。张霖在脸上画完之后,拿起手机,竟然自拍了起来。罗宋看了看光头,两人目光相接,光头一副不解的样子,同时又有一些担忧。光头走了过去,手掌放在张霖额头上,
“霖子,你没事儿吧?”
张霖没有接话,而是一把推开了光头的手。皱着眉头看着手机。然后又坐到电脑前,研究起了什么。
屋子里静悄悄地,仿佛大家都在屏息看一出戏剧,等待谜底的揭晓。这小子真魔怔了?罗宋忍不住想上前询问。
还没走到张霖跟前,只见他又拿起手机,鼓捣了一会儿,再次自拍,然后查看。片刻之后,张霖紧皱的眉头松开了,咧着嘴笑了起来。罗宋走到张霖面前的时候,他正好抬起来头,罗宋从他的眼睛里看到难以掩饰的兴奋。
“宋哥,我知道了!”
罗宋反倒皱起了眉,
“这句话你说了三遍了。到底知道什么了?”
“昨天的案子!有蹊跷!”
“霖子,你到底发现什么了?”光头问。
张霖吞了吞口水,把桌上的照片拿起来,说:
“这只猫,不是死者家的!”
“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的意思啊!”
“我是让你解释解释,为啥这猫不是死者家的!”光头也火了起来,明显对张霖的神神叨叨失去了耐心。
“你看这只猫,耳朵上是不是有块黑色的斑?”
“废话,我又不瞎!”
“那你看这斑在哪一侧?”
“左侧啊。”
“我在死者家里,看到过猫的照片。的确也是在左侧。”
“操。霖子你到底怎么了?胡言乱语什么呢?”
罗宋也大为不解。张霖到底发现了什么?他眉头皱紧,耐心等待张霖继续讲述。
“死者家里的照片,是死者孙子跟猫的合影。那孩子脸上有块胎记,照片上,胎记也在左侧。但是,我今天早上在派出所见到那孩子了!他的胎记,是在右侧!”
光头搔了搔头,往罗宋这边看来。
“宋哥,你听懂霖子说什么了吗?”
罗宋思考着,在心里总结张霖刚才的一番话。死者家里照片上,猫的斑块是在左耳,男孩的胎记也在左侧,但现实中,胎记是在右脸,也就意味着,真正的猫斑块也是在右耳。现在张霖手里照片上的猫,看上去像是从法医那边拿来的,是在左耳。
“死者家里的猫实际上是右耳有斑块,但现场发现的猫的斑块在左耳。是这样吗?”罗宋问。
“对!”张霖兴奋地答道。
“等会儿,霖子你给我解释解释,我这一下子转不过来。”
张霖把手机拿起来给光头看,
“你看我刚才自拍的两张照片,看到我脸上的这个叉没?”张霖说着指了指自己的右脸,“你看这两张照片,这张在右脸,是不是跟我一样?再看这张,看到没,这张在左脸!”
光头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这是手机的镜像自拍模式!会让拍出来的照片,像是在镜子中看一样,是反的!死者家里的那张照片,是那男孩拿手机自拍的,手机应该开启了镜像自拍,所以照片上他的胎记跟猫的斑块都在左侧。死者死在家里,尸体被猫啃了,但啃他的猫,不是他自己的,这足以说明有问题。”
“你怎么确定不是你手里的这张照片开了镜像自拍,给照反了啊?”
一旁围观的人里,不知道是谁问道。
“这张照片是我从法医那拿来的,他们用的都是专业相机,又不是手机!”
“专业相机也有可能有镜像模式呀。”对方不服气。
“我特地去找了猫的尸体看了,昨天高法医一块儿给拉回来了,现在还没处理掉呢!”
如果真如张霖所说,那么这里面的确有蹊跷,罗宋忍不住想。
“更为关键的是,昨晚我在现场。发现了一只猫,那只猫耳朵上也有黑色斑块,而且是在右耳!而且…”
“打住,”光头制止了张霖继续讲述,“你昨晚去现场了?”
“对啊。”
“大晚上,你去一个刚死了个老头的屋子里?”
“是…是啊…”
“去干吗?昨天不都以自杀定性结案了吗?你去干吗?你就不害怕?”
张霖一下子涨红了脸,想要说什么又说不出口。
“光头你闭嘴。霖子你继续说。”罗宋给张霖解了围。
张霖看上去松了口气,继续说道:
“我是在楼道拐角处发现那只猫的,一开始看到那只猫的耳朵,吓了我一跳,以为见鬼了,后来才反应过来。我进屋里后,那只猫跟着进去了,看上去似乎对那个房子很熟悉,还径直去了放着猫粮的地方。昨天我没太多想,今天早上看到死者孙子的时候,我就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一直到刚才我才明白过来。”
罗宋颔首。
“那你怎么看?”他问张霖。
“目前为止还没什么具体的想法。尸体被猫啃噬,原本就不多见,但好歹能解释过去,但是,如果啃噬死者的那只猫都不是他自己的,就说不过去了。所以我觉得这案子得继续查,是不是自杀都得另说!”
“万一是那只猫自己钻进来的呢?”光头问。“死者吃了安眠药自杀,昏迷之中被钻进来的猫给咬死了?”
“你记不记得死者儿子说过,刚进门的时候屋里味道太难闻,去开了窗。也就是说,门窗都是紧闭的,猫那里进来的?”
“你是说,有人把猫放进去?”听上去连光头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说的这句话,“可是放去做什么?难道指望放一只猫进来就能把人给咬死?你说放了只老虎进去倒还说得过去。”
围观的众人大笑。
“说不定那猫疯了见谁咬谁呢!”张霖说。
罗宋看得出,张霖沉浸在自己的发现所带来的兴奋之中,认定了这案子的不同寻常。但有人放了一只疯了的猫到死者家里,把死者给咬死了?罗宋也觉得难以置信。但他突然有些自责起来,这个案子他竟然没有到现场去看过。现如今,虽然没有了以往的干劲,不够主动,但竟然没有去过现场这点就说不过去了。这太不专业了,他懊恼地想。
“走。”罗宋说。
“去哪儿?”光头跟张霖异口同声地问。
“去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