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冷。
暗到不见五指的夜里,她蜷缩在那一床薄被里,露出颗小脑袋,眼睛在潮湿阴暗中,泛着淡淡的微光。
汗水打湿中衣,几根青丝也紧紧地贴着汗水浸湿的脸庞,黏糊糊的。
她掀开被褥,艰难起身,看不太清神色,只有那一双明亮的眼眸在黑夜中闪闪发亮。依稀能辩得天鸡的叫声,从远处悠扬传来,偶尔听到不太均匀的喘息与咳嗽声,以及打翻了的烛台之间的撞撞声。
天色越来越明,那日光终于一点点微弱地透过窗间缝隙,照了进来,在她惨白得毫无血色的脸上。
扶着窗沿皱眉,不知在思考些什么,直到院外穿来一声娇嫩——
“起床了殿下,今日还得远行。”
凌霄原本冷漠的神色在推开那扇门后立刻转成了欣喜,眉开眼笑,让人看了都新生荡漾。她朝小姑娘点点头,一颦一蹙都值得细看:“知道了长宁。”
年味未尽,大雪早已软软化开,小沟里流淌着的溪水诉说着春日的旧事。
金碧辉煌绵延不绝的宫殿群屹立在山脚,在夕阳的沐浴下,折射出熠熠光辉,向天下宣告这个国度的繁荣昌盛。
安宁坊最为繁华热闹,是整个帝京人群最为密集之处,号啕大哭的孩童看见拨浪鼓后破涕为笑,隔壁青楼传来歌姬的阵阵美妙歌声,茶馆里说书先生口中一个又一个惊心动魄令人提心吊胆的传奇故事,人间繁华多笑语。
上元节在比翼鸟族眼中,其重要程度不亚于新年,甚至比除夕更为欢庆。
轿子缓缓停在一处茶楼前,帘子遮挡着主人的容貌。
她深吸一口气,闭眼。
睁眼。
凌霄开口询问,声音不再平和:“这是哪儿。”
话音未落,一道利箭便穿过帘幕,锋芒直指她的眉心!
她巧妙避开,拔下发间的青瑶簪,甩出千万条青色的光刃,朝着四面八方狠狠甩去,眼神尽是嗜血。
直到走出轿子,她才能看清眼前局势。大街上原本热闹的人群早已不知所踪,几个轿夫也被她的光刃所伤在地上哀嚎。放眼望去,整条街都是杀手,茶楼的阳台上三个,街对面的青楼大门两个,不远处的胭脂铺还藏了五个。
以及最要命的,她不敢回头,轿子上头,还趴了一个。
她沉住气,快速思索着要怎么解决这些傻逼。
快速躲开利箭,本以为凌霄要与他们大杀四方的刺客们,在看见她默默地躲回轿子后,愣住了。
杀手甲:“嗯?知道打不过我们?”
杀手乙:“其实她真的挺难的。”
杀手丙:“对啊对啊,好不容易出来旅个游都能被围堵。”
还未等他们反应过来,那顶轿子倏然破裂,带着四溅的火花。三人急忙望去,轿子总已不见了凌霄,只剩下原本趴在轿子上的小兄弟被烧焦的尸体。
杀手甲:???人呢。
他一转头,发现一只冰凉的手正抚摸着他的肩膀。
凌霄在他耳边,带着世间百媚的口气:“我在你身后,聊天可别忘了正经事啊,亲爱的。”
她瞥了一眼身边两个刚刚被她弄死的杀手尸体,略带嫌弃地将他们踢了下去。接着手上一用力,那人圆滚滚的头颅便滚下了屋檐,颈上喷涌而出的鲜血溅得她满身都是。
“杀人怎么能聊天呢,会出大问题的。”
凌霄沿着屋檐快速移动,手下的青瑶簪疯狂地吸血,手上和整只簪子都染着淡红的血迹。她脱了大袖,看见四面八方聚集得越来越多的黑衣,心里一口闷气无法派遣,知道此次遇刺不受点伤怕是难以逃脱了。
凌霄用簪子在自己的手中划开一道口子,露出鲜红的血液,一些滴在地上,开出妖娆的花朵来。
既然都来了,那就一起死吧。
她口中默念着咒语,一团团血液从伤口中被汲取出,化作一条条红丝带绕着黑衣杀手。
那条红丝带逐渐加粗,直到包围所有人,让他们的眼前只有一片恐怖的大红,凌霄用手轻轻一挥,那一团团血红越变越小,时不时传来痛苦的哀嚎。
直到最后,鲜血炸裂开来,溅得满地都是,也洒满了她身上。
凌霄一双青眸布满了红血丝,她望着自己手中的伤口,若无其事地,伸出粉嫩的舌头来舔了一下那道红色。
在远处角落里刚刚拔出剑,准备帮她杀人的凤半城,在看见她以鲜血杀人便已经愣住了。而后又瞧见她若无其事地舔血,整个人都被吓懵,脚下一个不稳,从房檐上摔了下去。
凌霄瞥了他一眼,眼神似乎在问道他为何在此地,带着高傲与不屑。
凤半城摸了摸自己被摔青的屁股,咧嘴笑:“我是来救你的,嘿嘿,顺路嘛。”
“不许跟踪我。”凌霄收了青瑶簪,预备找个水池洗一洗,却在转身过后再次回头看他。
凤半城以为她有什么重要的事要交代,却只听见她一字一句:“你是来送人头的吗,傻逼。”
“不是,我真的是来救你的,就是被你刚刚杀人的方式吓到了。”
凌霄眼神一亮,闪过一抹杀意。
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一把匕首架在他的脖子上,幽幽问道:“你说什么?”
凤半城一脸懵逼,他好像没说错话吧,凌霄杀人的方式真的挺瘆人的啊。
他战战兢兢委屈巴巴重复了一遍:“我刚刚被你杀人的方式吓到了。”
“什么方式?”
凤半城对上她冷漠的眼神,干笑道:“啊哈哈,就是那个用血杀人的方式啊。”
话音刚落,他感觉到自己的脖子有一丝冰凉,以及一丝痛意。
凌霄望着他伤口渗出来的血,挑眉问道:“再说一遍,什么方式?”
“我刚刚睡着了……什么也没看到。”哼,不让说就不让说嘛,动手干什么。
“不许说出去。要是我知道你嘴巴漏风,我就杀进凤族王宫,把你头给打得稀巴烂。”
好凶哦,凶巴巴的,人家也没说错什么嘛,你杀人的方式本来就很可怕嘛,谁会吃饱了撑得没事做用自己的血去杀人啊。哼哼唧唧。
但是他只是很怂地点头:“嗯嗯,谢谢霸霸!霸霸我已经过了换牙齿的年龄了,所以你大可不必担心。我跟你说,从小到大我父王母后都对我很不放心,觉得我打架打不过别人十分丢脸。唯一让他们放心的就是我从来不会将秘密说出去,比如说很小的时候他们悄悄告诉我我是垃圾桶捡来的,但是我和谁都没有说,一个人难过了好久。还有啊……”
凌霄扫了他一眼,淡淡道:“聒噪。”
“……”
凤半城闭了嘴,双手被她用绳子绑着跟在身后走着,他们行过小桥流水,闻过春日初放的花香,看尽高大巍峨的阁楼,直到一处萧索落寞的池塘前缓缓停下。
却在凤半城刚要问她为何止步之时,还未站稳便被凌霄拽得身形一颤,二人便双双躲进那路边遮蔽性并不太强的草丛中。
池塘边,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