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村巷的古槐下面聚集了一群人聊天。白老九撇着腿子从村北走了过来,停在人群外边。杨天熊看了一眼白老九的裤裆,笑说:“杨文亮对你儿这么好,在批判会场也帮你儿呢。你给杨文亮说说,把你下面的物件收拾了去,要不怪碍人的。”人们听了轰地一声笑了。白老九也笑了:“放你妈的臭屁!”杨秀才这时候从大门里走了出来,手里端着一个盛满热水、放着毛巾的洗脸盆子,瞥了一眼白老九,说:“老九,来给我把头刮一刮。”杨秀才看了一眼白老九的脑袋,又说:“你的头也长了。也该刮一刮了。”白老九接过杨秀才手里的剃刀,把左腿伸长,在腿面子上刷刷地泌剃刀。杨秀才蹲在一边用水湿头发。等到头发湿透了,白老九就在杨秀才的脑袋上剃了起来。白老九手法娴熟,动作麻利,在悦耳的刷刷的声音中,杨秀才头上的头发就雪片一样飘落下来。
杨秀才小声地说:“工作组再没有找德宝的事吧?”
白老九也小声地说:“批判会后再没有找。狗日的是自作自受。”
杨秀才说:“不要怪娃了。”
聊天的人都走了。现在古槐下面只有他们两人了。白老九眼睛看着手下的剃刀,说:“张吼吼一当队长,张家可就太嚣张了。张家一向在村上横行霸道,我们两家可得抱成团儿才行啊!眼睛可不敢木匠吊线,要紧紧地盯着他们,要是他们敢干驴不日的事情,我们可不能当鳖怂。”“这还用你说!”杨秀才说,“我们两个人的力量还是单薄的。还要发动更多的人才行。比如说你们白家的白老大、白老蔫、白竹篾、白江湖、白老根,还有我们杨家的杨厚德、杨天熊、杨小蒜、杨江湖、杨大净、杨世平、杨岁汉等人。人多力量大。”白老九把剃刀在腿面上一泌:“你说得极是。张家我不管怎么看都像是曹操当权的魏国。奸臣当道。张吼吼就像曹操。”
杨家与白家两个宗族又走到一起了。他们把过去的干戈顷刻之间就化作了玉帛。
白老九给杨秀才剃完了头。杨秀才又给白老九剃了头。在蚕吃桑叶般的剃头声中,他们的感情在一点一点地加深。
白喇叭赶牛车向地里送粪,三头牛拉的蒙有铁箍的硬轱轮大车在田间土路上咯咯响着,声音单调而又刺耳。白喇叭手里摇着一杆细牛皮鞭子,鞭梢不时在牛的头顶上边“叭叭!”地炸响,惊得路边白杨树上边的鸟儿扑楞楞乱飞。白喇叭神色晦黯,脑袋上窜出了赫赫的白发,一下子苍老和萎顿起来。“四不清”干部的罪名使白喇叭在三官村声名狼藉,瘟疫一样被人躲避着。工作组本当要对白喇叭进行严厉的批判,但由于中间被旋风打搅了,而白喇叭又莫明其妙地上到古树的树洞里,这一古怪的行为立即被蒙上了神秘的色彩。四方脸工作组长也不敢轻举枉动了。白喇叭因此上侥幸逃过了一劫,再没有被批判。但“四不清”的罪名却被牢牢地烙在身上火印一样……生产组长分配他去套车送粪,可是没人愿意和他搭帮干活。倒是杨白眉跟了来帮他卸粪。现在,杨白眉走在牛车后边,高高的单薄的身子在空气中晃荡着。
白喇叭放慢脚步和杨白眉走在一起,说:“白眉,你不下贱人。”停一下又说:“你把我告倒想当队长,可张吼吼却把权掌了去……”杨白眉说:“我没有告你。”白喇叭说:“那就是张吼吼了,狗日的,他们张家人把我打伤了,我没告他们,拿了点钱看伤,竟成了问题,没人性的家伙!”杨白眉想起过去的一幕生活,脸孔有点发烧。他觉得有点莽撞,对不起老实巴脚的白喇叭,就想和白喇叭联合起来共同对付张吼吼,说:“张吼吼这人心里阴,今后咱们两家可得小心提防才是。”停一下又说:“我总觉得这张家是魏国,你们白家是吴国,而我们杨家是蜀国。”白喇叭不知道三国的历史,听不进去,甩了一个响鞭:“球!头掉了碗大一个疤。就凭你能看得起我,以后有什么事了尽管说,兄弟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杨白眉心里一阵悸动,拍拍白喇叭的肩头,忽然觉得他和他是那么的亲近,而张吼吼却又是那么的可恶……
二十六
张吼吼分配杨文亮去给早玉米地整地,可杨文亮家里却找不见人。问偏偏头老婆儿子哪里去了,她说她不知道儿子去了哪里。她又说儿子干什么从不给她说。张吼吼没有办法,只得分配别人去干。有人偷偷地告诉他说,杨文亮私自外出劁猪去了。张吼吼一听怒气冲天,在村巷里放声大骂杨文亮走资本主义。晚上召开社员会批判杨文亮。张吼吼胀红着脖子与脸颊,粗声大气地说:“我们村上有一只老鼠。这只老鼠一人坏了一锅汤。他不干生产队里的活儿,却在下面偷偷地去劁猪挣黑钱。对于这样的人我们绝不能容忍。要与他进行批判和斗争。”杨文亮站起来红了脸子说:“我没有干生产队的活儿,也就没有挣生产队的工分。有什么不对了?难道群众养猪就不能劁吗?要是猪都不劁的话,那世界上的猪不都成了公猪了吗?”会场的群众哈哈大笑。白老根笑说:“公猪都不劁,满世界都是公猪,见一个母的就追着上,那才热闹呢!”会场的笑声越发地响亮了。有人对白老根说:“你就盼着出现这样的局面呢,好混水摸鱼沾便宜!”白老根得意地笑,夹夹眼,目光在妇女伙里肆无忌惮地逡巡。张吼吼制上了几次却没有效果。张吼吼恼羞成怒,对杨文亮说:“从明天起罚你去担中学的茅厕。”然后拂袖而去。
受了杨文亮的影响,白家的白竹篾干起了编织竹笼的家庭副业。他白天在生产队的大田里与群众一起干活,晚上或者雨天则在家里编织竹笼。逢到集日里他就把编好的竹笼担到集市上去出卖,挣几个钱补贴家用。张吼吼明明知道他们在搞家庭副业,已经对群众的生产积极性造成了影响可他没有办法制止他们。这时候公社分配修北山水利的上工名额,张吼吼没有与谁商量就在会议上宣布杨文亮与白竹篾去修水利。杨文亮问为什么要派自己去,为什么不派别人去。张吼吼说以后每一个人都要去修水利。但最后白竹篾去了,杨文亮却骑上一辆自行车串村劁猪去了。杨文亮从此成了三官村的一个最难缠的社员,上面工作队来的不管是什么人,在进村之前就会被上级告知杨文亮是一个老大难人物。这个人物连谁也不服,在村上是一个特殊公民。大法不犯,小法不断。这是张吼吼给杨文亮下的定语。现在的张吼吼还不明白,三官村以后的一个企业家正在经历他人生的磨难,这是他辉煌人生的前奏曲。
杨文亮不去修水利,张吼吼做出一个决定:凡是修水利的人每天由生产队补贴二毛钱二两粮。用经济刺激人们修水利的积极性。杨家的杨天熊、杨厚德、杨世平、杨岁汉、杨小蒜、杨大净、杨疙瘩,白家的白老蔫、白老根、白江湖的儿子白一江、白德门、白冷娃等人争着去修水利。张吼吼觉得这个政策就是好。他为自己的创造得意洋洋。
二十七
公社向三官村生产队分下几个招工名额,县建筑公司一人,县机械厂一人,公社建筑队二人,消息在队上的街巷里传开时,张吼吼的儿子张狗儿已经去了县建筑公司,他的侄儿张狗狗也去了县机械厂,而公社建筑队二人也是张家的张二撂与张大贵。白家和杨家的人震怒了。白老九来到了杨秀才家,一进门就大声说:“秀才,你好心情,张家的人把咱们踹在脚下了,你还能在家里呆住。”杨秀才给白老九点上一锅烟,说:“你要我咋办?”白老九说:“到村街里去,抗议!咱们一大把年纪了,不为自己的儿孙后代争点什么,死了心不安呀。”杨秀才说:“好吧。”
一个奇怪的事情出现在三官村街巷里:白老九剃光了头,手里擎着一把红油纸伞在街巷的太阳光下来回不停地走着,一言不发,他裤裆里的疝气如牛头一样下垂着令村巷里的人大为惊骇,有人问他:“大天白日打伞干啥呀?”白老九一脸愠怒,指指脑袋,指指伞:“无法无天!无法无天!”而杨秀才则在街巷里的古槐树下点亮了几根蜡烛,摇曳的烛火在明亮的夏日的光线里显得衰弱而又黯淡,仿佛危重病人口里的呼吸;杨秀才树桩样的身子一动不动地枯坐在旁边,悠悠吸烟,那颗雪白的脑袋仿佛一个严寒的冬季进入人们的视野。三官村的人们大惊失色。先是白家和杨家的人们围拢了来看稀奇。接着张家的人也走了过来。有人说:“杨秀才,大天白日点蜡烛干啥呀?”杨秀才不答,闭着眼,伸出枯树枝样的手指胡乱在空中抓摸着,一个小孩咯咯笑了:“杨爷爷,你是瞎子吗?”杨秀才仰天长啸:“天地昏暗!日月无光!我不胡抓能行吗?”村人恍然。
村巷里发生的怪事惊动了张吼吼和社教工作组老朱,他们赶到村中的古槐下,张吼吼懵住了,不知所措。工作组老朱脸孔胀成猪肝色,正要发作,白家的白冷娃和杨家的杨天熊忽然一齐跳了出来,冲到张吼吼跟前,指尖指住他的鼻子:“凭啥招工没有白家和杨家的人?为什么只让你们张家人去?啊?!”
白冷娃和杨天熊是三官村有名的楞头青,天不怕地不怕。当初张吼吼收买白冷娃搞倒白喇叭,给了他两盒大雁塔香烟。白冷娃就答应了。这次白喇叭和杨白眉协商了又给他两盒大雁塔香烟,白冷娃又接了过去。白喇叭和杨白眉又撺掇杨天熊让他出头,说只要他肯出面质问张吼吼,他们就给他介绍一个乖媳妇。杨天熊三十岁了,还在打光棍。杨天熊当即笑着答应了。
尴尬凝在张吼吼脸上仿佛贴了一块膏药。张吼吼的胸膛里发出一阵阵哮喘嘶鸣,脸孔憋得通红,嘴里呜呜哝哝说着什么,一双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工作组长老朱。老朱到底是工作组长,见过世面,他“哦!”了一声,脸孔黑得仿佛要滴下雨来,说:“就为这事?为这事就上街闹事:点蜡的,打伞的,质问的,还好,没有拿刀的。”老朱刀削脸上的麻子一刹那像花朵一样开得通红。“这不简单,不是一般小问题,背后肯定有阶级敌人在操纵。”老朱脸上的麻子忽然又白了,说:“现在我们搞社教,阶级敌人干扰运动大方向,这不奇怪。因为阶级敌人是不会甘心灭亡的。”老朱忽然大叫一声:“民兵队长!”民兵队长张二贵应声而出。老朱说:“给我把白喇叭抓起来!”
张二贵一个箭步冲过去,从腰里嗖地一声抽出一截细麻绳,三下五除二就把白喇叭像粽子一样捆了起来……
杨白眉“豁”地一声站了起来:“为什么抓白喇叭?白喇叭犯了什么罪?”
工作组老朱说:“煽动不明真相的群众破坏社教运动。怎么,你想二进宫?”
杨白眉的那枝白眉突突地抖动起来,脸上的肌肉抽搐起来。“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他煽动的?”
老朱恼羞成怒。“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不是他煽动的?”
杨白眉怒目圆睁,瞪着老朱:“你是什么逻辑?张吼吼在职工招收上不民主,偏袒张家,上面分配了四个名额,全都让张家的人去了。我们该不该说?我们一说就成了破坏运动了。这是什么强盗逻辑?”
老朱的脸孔越发地红了,成了猪肝色。“杨白眉,你不要以为你念了一个初中就了不起!你爸是满清的保皇党。你是保皇党的儿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爸白天点灯笼,这是对共产党的疯狂反扑!是向无产阶级疯狂的反攻!这是严重的政治问题!”
杨白眉气得满脸通红。他还想说什么,可白喇叭却大声说:“好汉做事好汉当,是我白喇叭煽动的,与别人无关……”
杨白眉愣住了,他用不解的目光望着白喇叭,白喇叭却转过了身子,对老朱说:“上哪儿?”
工作组老朱嘿嘿一阵狞笑,猛地就抽了白喇叭一个耳光,白喇叭的脸颊上倏忽之间就爆出了几道红红的肉棱子,他脖子一扭:“打死我也要吆喝:张吼吼独断专行不行!”工作组老朱一挥手:“张大撂,押上送公社!”又对白冷娃和杨天熊说:“今天我饶你们一次,下次再胡整,我就法办你们!”
白冷娃和杨天熊铁青着脸孔唯唯。
张大撂押着白喇叭向村外走去,人们目送着他们。他们的身影在前边转弯处消失后,村巷里古槐下的人们坐着没动。工作组长老朱走到白老九跟前,猛地把他手里的纸油伞夺了过来,三下五除二撕烂往地上一扔:“你个疝气鬼,想干什么?啊?”
白老九看看工作组长老朱,忽然嘿嘿一笑,破口大骂:“我想日你娘!”说着把裤子一脱,露出了乌黑而又大如牛头的疝气疙瘩,他把那根黑不溜秋的阳具拿在手里,晃荡着,硬戳戳地就要往老朱身上戳。村巷里的妇女见状大叫一声,四散奔逃。
工作组老朱愣住了。
村巷里的大多数人也愣住了。事情过后三十年人们回忆起当时的情景仍然心有余悸。他们害怕的不是白老九骂了工作组老朱,而是白老九的疝气竟然有那么大。他们无论如何也不相信一个人肚子里会掉下那么多的东西。而阴囊竟然也能把那物件装下了。
这时一直站在旁边的张拐拐走过来把白老九的裤子给他穿上,说:“别丢底卖害的了,没看咱们都是土埋在脖子下面的人了,后面有那么多媳妇与孙子,这么做让人笑话呢么。快穿上回去吧。”又对工作组长老朱笑说:“老朱别见怪,村人没有文化,也不懂礼数,你大人别把小人怪。”
张吼吼看着村子的人们竟然这样不尊重工作组,心里难受极了。刚好张狗儿与张狗狗回来了,张暮眼、张大撂、张二贵也在跟前,张吼吼对他们恨恨地说:“白老九这是向我们张家示威呢。他太恶毒了。我们不能饶过他。你们给我想一个办法惩治一下这个疝气客。”张狗儿噔噔地跑回家,从后院茅厕里用铁锨铲了一锨人粪便,端了出来。张狗狗、张大撂、张二贵就过去把白老九紧紧地按住,给他的嘴里喂起了屎。白老九叫唤着,反抗着,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喊声。
白家与杨家的人目睹此情,杨白眉、杨大净、杨疙瘩、杨小蒜、杨江湖、杨文亮、白老蔫、白竹篾、白冷娃、白德门、白江湖、白老根、杨天熊、杨世平等几十个人忽然就哗地一声围住了张家几个正在喂屎的人,抓住他们,把铁锨上的粪便也向他们口里胡乱塞着,只见古槐下一片喊叫声,咒骂声,反抗声,衣服的撕扯声,呸呸地吐唾沫声。粪便的臭味儿在空中弥漫开来如同一朵正在盛开的毒蘑菇。那情景让三官村的后人们在以后的岁月里感慨连连,而又大惑不解。
那天,是三官村历史上惊心动魄的一天。那天,还在上学的白家的白爱财、白喜财、白扒财、白解放、白土改、白跃进、白五一、白十一、白元旦、白南瓜、白冬瓜、白葫芦、白一江、白笑笑、白三江,杨家的杨禾禾、杨黑黑、杨大辛、杨金贝、杨铜贝、杨又文、杨大仓、杨世宝、杨叹叹、杨板板。杨帽帽、杨结巴、杨谝子,张家的张望裆、张望天、张半步、张三贵、张三撂、张八风、张蔫熊、张木木、张大个等人也放学回到村上,他们目睹了三官村上最可耻的一天,也目睹了三官村人性最黑暗的一天。
关键时刻,还是杨秀才出面制止了局面的恶化。他胀红着脸骂道:“先人在三官坟里跳舞呢。你们还是人吗?你们与后院的猪有什么两样?!”
纠缠在一起的人们这才停止了动作,但一个个浑身是屎,臭不可闻。
老朱满脸通红,神情恍惚地离开了村巷。此后时间不久,他就离开了三官村。再也没有到村上来。据说他后来患了精神病,梦中总是一个红不滋滋的牛头样的东西跟定了他,要把他吞下去。他没命地奔跑,可那东西却如影随形,一会儿是一只猛虎,一会儿又是一头怪兽,一会儿又是一只四不像,一会儿又是一只说不清形状的恶魔……老朱发出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呐喊……时间过了不到两年,老朱就离开了人世。于是在我们驿马镇就流传下来一个故事,说白老九的疝气吓死了一个公家干部。不少外村人如果到三官村来了,定要看看白老九。也就是要看看白老九裤裆里的疝气疙瘩。白老九的疝气疙瘩成了我们村上最能威慑人的一件东西。不少孩子如果啼哭不止,孩子的母亲要吓唬孩子了,就会说:“再叫唤我让人找白老九的疝气疙瘩,看你还敢哭不哭?!”于是孩子就噤了声,惊恐地钻进了母亲的怀抱。
张吼吼满脸通红。他没有想到事情会是这样。他强打精神站出来替工作组老朱解围,手一挥:“下地干活了!站着看什么?是演戏呢吗?!”
张家人走了。但白家和杨家的人却不动弹。
张吼吼又说:“上工了!”
人们却用冰冷的目光望着他,沉默如一块块石头。张吼吼额头的青筋绽了起来如同蚯蚓,他歇斯底里地叫道:“不上工的扣十分工分!”
枯坐着的人慢慢起身了,回家掮了家具去地里干活,但人们仍一声不吭,影子一般活动着。张吼吼禁不住打了一个寒噤。他看见杨秀才仍然树桩一样坐在树根那儿,就走了过来。说:“秀才叔,回去吧。大天白日的,点蜡烛干什么呀?难道毛主席领导下的中国到处都一片黑暗吗?”杨秀才不语,张吼吼站了一会儿也就走了,走出老远拧身看去,杨秀才面前仍有一根蜡烛在燃烧着,张吼吼像被雷殛了似的怔在那儿,脸孔灰白……他猛然想起了村北临街的那块田地里的地下水,和偏偏头老婆婆念的什么,心想,难道真是要出邪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