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昏暗的月光下,几个人影一个接一个的进到大营里的一间茅草房,这里原本是栓马的地方,现在马匹金贵,看墙壁上的蜘蛛网便知道早就腾空了地方,地面上铺了一些土,空气中还多少有一些马粪的味道
“把灯笼点亮,老沈你把马牵进来,小声一些,莫惊动了金家那几个”万把总说完便板着的一张脸,在火光的照耀下显得很是难看,等边上的林奎把灯笼点亮后,转身踮起脚往外面看了看就迅速让出门口,沈东灵牵着的那匹马一进来,万把总便赶紧伸手把木柴做的门关住
里面几个人不知道一向豪放的万把总怎么这副疑神疑鬼的拘束样子,都围在边上伸着脑袋看着
面前的这匹马看见人手里的灯笼并不害怕火光,虽然形体还算高大但身上的黄毛都已经有点褪色,镇门梁伸手拨开上嘴唇看见牙齿磨损得厉害,看来真是一匹老马了,看它脖子和前腿上的一些伤痕,应当也是火光那些见得多了,顺着看过去又在马背上看到一个褡裢,两边袋子鼓鼓囊囊的不知道是些什么东西,正要伸手去翻看一下,万把总一把把他的手拨开
也不等镇门梁抗议两句,万把总自己便先说了起来,“今晚上鬼鬼祟祟的让大家到这里来,实在是逼不得已,现在形势严峻不得已而为之”一边说还一边往老金头一家那间屋子的方向看了看
几个人听得云里雾里的,万把总也不继续解释,一把取下那个褡裢,把两边袋子里的东西全部倒了出来
房间里虽说是有个灯笼但毕竟亮度有限,林奎赶紧把灯笼拿近一些,还没来得及看过去就闻到一股怪味
“是!是人手”边上的郭顺尖着嗓子叫道,万把总不由分说一把把他嘴巴捂住
“都说了要小声一些,你这狗才!”万把总一只大手堵在郭顺嘴上,让他呼吸都有些困难了,“再叫唤老子今晚把你捂死在这里,还叫不叫?”
郭顺赶紧眨眼示意,万把总才放开手,“大惊小怪的,早知道就不该收你作家丁的”
“把总,这,这是怎的回事”柳威问道
“下午我送走那个文先生过后便自己试了一下骑马,刚出营没有两里路就在那个官道岔口上看到了这匹马在往营门方向走”指了指老马的左边屁股,“这上面有个坎卦烙印,就是咱们营里的马,可上面的马鞍没了,只剩一副褡裢”
众人这才看到果然马背上鞍具全都不在了,就连辔头都取掉了
“我一看就知道有问题,当时这褡裢俩边还是湿的,不用仔细看就知道是血”舔了一下嘴唇继续说道“里面我看了有四双人手,其中有手一个断了小指,还有一个带着鹿角扳指的,应该就是去府城传信的那两个家丁兄弟的”
这下大家都知道为什么万把总这么畏畏缩缩的了,先不管另外那两双手是谁的,光是能击杀两个送信家丁倒也不算什么,关键是现在这个时候不对,这边刚刚抓了流贼准备偷城的细作,那边就用识途老马把“人手”带了回来,说是巧合谁都不会信,偏偏现在又是城防最为空虚的时候,本就人心惶惶,又不能声张,换谁来都害怕
柳威脑子里这么一番思考下来心里一阵阵的后怕,试探着说道“那咱们要不要现在给大人汇报过去?这个事情可捂不住也不能捂”
万把总叹了口气,“今晚上就不必了,既然人已经没了,也不急于一时,我明天一早就去找大人说话,咱们趁现在大家都在这里,先想想怎么个应对的法子”
林奎马上答道“砍下这些手的应当是用刀的老手,你们看这些切口如此平齐,现在是九月,白日里天气还算有点热,看着些手的成色和上面的血迹,应当是在一日两日之内的事”
万把总点了点头“若是一两日的话对咱们可就不妙了,如果这些人是那细作的残党或者后援,离咱们县城并不远啊!若是打杀起来现在可承受不住”
“若是一两日以内咱们或许有些转机”林奎说道“那细作三天前毙命后就被吊在城门边上示众,若是他们早早就抓住了这几个家丁兄弟,必然当天就要杀掉然后玩这一出给咱们示威,可这才近两天的事,至少有一个希望…”
“什么希望?”
“这两个家丁兄弟应当是在传信完毕回来的时候被抓住的,至少府城那边已经得到消息了,若真的出事多少有些援军”
万把总和沈东灵同时摇了摇头,万把总说道“援军是靠不住的,现在各地人人自危,哪会有那许多人来帮忙,还是靠自己最好”
眼见援军无望,林奎也泄了气,看了看地上那些人手就不再说话
镇门梁抱着双手说道“要靠咱们自己,那我觉得就不必在这个地方呆着了,都去城里面,这几日城墙修补了一些,又搬了不少石块圆木,好歹是两三丈高的墙,又不是土坎子,哪有那么容易破城,对了,老金他们一家也要进城去”
“这里就一些拒马,是不能久留,县城里现在多少还是有些地方的,咱们要住进去也不成问题”沈东灵想了想城里面现在的状况,这几年各种战事不断,不少人都死的死,逃的逃,别的不多空房子还是有一些的,大不了征用过来就能解决居住问题,“就是咱们这一进去城里面还有的那些百姓如何想?引起恐慌可是不得了啊!”
“现在是活命要紧,恐慌什么的到时候流贼一来就没得多少时间去恐慌了”万把总不屑的说道
“不然,咱们要是不管百姓的想法,到时候要他们出力可就难办了,咱们进城肯定是要进的,但要是不处理好百姓这边的事,反倒会引起不少麻烦,而且万一流贼知道了消息咱们就白白把主动权交出去了”柳威摸着下巴说道
“那你有什么主意啊?”
柳威看了看地上一堆人手,又看看周围这几个人,“咱们也要人手,各种人手”
“人手?”
第二天天一早,地字号房的人全都出动了,万把总先骑马去给孙大人报告工作,其他人则在沈东灵的带领下步行过去,就连腿伤还没有好完全的周寅生也跟着队伍里,每人都是刀枪在手衣甲鲜明,又是铁盔又是锁子甲的,都戴着用彩漆画得红红绿绿的铁面具,在还没开门的城门口站成两列,引得准备入城的百姓们指指点点
镇门梁把一口袋人手哗啦一声倒在地上,周围百姓围过来一看,轰的一声吓得躲在一边去了,等人群稍微安静一点了,沈队长站了出来,取下脸上的铁面具,按照昨晚上计划的方法开始了讲话
“我是孙大人正兵营家丁队长沈东灵,我身后这些兄弟便是上次擒获流贼细作的那些铁甲兵,各位乡亲可是看见了地上的这些人手”
百姓们呆呆的看着沈东灵的表演,面无表情
“这些人手便是昨日我等清剿流贼残余时,在城西贼窝里发现的双手,你们可知这些手都是谁的?”
见还是没有人说话,沈队长继续说道“不是别人的,正是城西水家寨那几户民户的,阖家十几口人全被斩杀了,可我等搜索半天也没发现尸身,只找到了这些手,你们可知道那些尸身去了何处?”
人群里终于有人开始嘀咕了起来,沈班头说道“原来都已经被那些流贼烹食了,大人还剩下了双手,小孩连什么都没有剩下!”
这话一出,就如同在滚烫的油锅里滴下一滴冷水,瞬间场面就热闹了起来,一个只穿着上衣背着个布袋子的百姓问道“大人可是看得真切?他们锅子里还煮那些东西?”
“我在里面看到了一个小孩尸身,已经…算了…讲太详细太伤风化了”
“那大人你怎的不早些去灭了那些流贼,平白丢了些百姓,城西那边本来人户就少,这一场祸事下来怕真的是要断了香火了”一个夫子模样的人喊道
“我等没有多少马匹,是半夜从大营奔袭三十四里路过去的,十一人对阵五六十人,一场夜袭下来还折损四个兄弟才打赢他们的,都尽力了”
“那倒是某唐突了”那夫子赶紧行礼
沈东灵回了一礼,又看看在交头接耳的百姓,估计造势造得差不多了,便开始鼓动道“说到底这次让大家知道了流贼狡猾残暴,诸位若是要守住咱们的地方,到时候可不能只想着咱们自己活命,要是城破了,你我不过是人家鼎中一块肉而已,所以呢,我们现在…”停了一下继续道“需要招募一些人手,不知哪些好汉愿意一起保家卫民?”
刚刚还在叽叽喳喳的百姓们一听瞬间就停了下来,看了看沈东灵和他的几个手下,都躲到一边去了
“这…”沈队长还要继续推销,突然吱呀一声城门开了,刚刚那些热血百姓瞬间开启了无视模式,几乎是同一时间就把几个人扔在一边,排着队准备进城去了
“我…我…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