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六妹输了。陈少卿来了。
在他来之前一个月，一辆依维柯面包车穿行在大街小巷。车厢一侧贴着海报，大眼睛姑娘握笔期待，无声呐喊：?希望工程彩票?隆重上市！另一侧在卡通形式的鲜花、参天大树、宇宙飞船的背景衬托下，几行醒目大字：共筑祖国未来梦献上一份爱——百万大奖！100个中或许就有你、我、他！
面包车一路缓缓行驶，高音喇叭声响彻云霄。配合着宣传广告语，时不时插播着人们耳熟能详的韦唯的?爱的奉献?：
这是心的呼唤，
这是爱的奉献，
……
啊!
只要人人都献出一点爱，
世界将变成美好的人间!
面包车早七点到晚七点，一天十二个小时打广告。一时间，除了《宰相刘罗锅》电视剧外，?希望工程彩票?……100万大奖……几乎成了人们饭后茶余的热门话题。彩民们更是翘首企足、摩拳擦掌：彩票何时到来？
陈少卿先是找到六妹，约了我在一家酒店聚餐。那天是星期六，陈少卿直接开车找到六妹家。六妹告诉我，陈少卿从老家带来不少湖北特产，我准丈母娘开心死了。我替六妹表示谢意，破费了，不好意思。
“那里，见笑了，农家小吃，不成敬意。”陈少卿一番寒暄后，直奔主题。“王兄，计小妹，我陈某人没爽约吧？我来了。可不是‘胡汉山’……”不忘调侃一番。
六妹笑道：“人未上楼，早就听到你的脚步踢踏响。面包车就像卖梨膏糖的贩子，每天叽里呱啦叫。叫得人心烦，巴不得你们早来早息搁呢。”
小李子说：“陈主任这一招见效，套用我们本地俗话，营造‘痴汉等老婆’的氛围了。顺便通报一下，陈主任这次亲自挂帅担任总经理。”
陈少卿侧过头对着六妹：“雕虫小技，先声夺人。本人是向经典致敬，借用了康师傅方便面的营销手段。”回过身对着我，“你们都知道，康师傅方便面进军内地之前广告打了好长时间。中央电视台在播放台湾电视剧的黄金时段，插播一句‘好味道是吃出来的’康师傅广告词铺满大江南北。康师傅方便面什么时候上市？康师傅方便面什么味？一时间，国人馋得口水流进长江黄河。等到康师傅真的上市，不难想像堤坝溃决，河水汹涌澎湃……掀起抢购浪潮。康师傅说得好，‘广告就像朋友，你不打招呼，人家就把你淡忘了。’”他把手伸向桌上的“大哥大”，又缩回，估计是想摸香烟吧。不知为何，今晚“大哥大”身旁少了香烟伴侣。“受国家政策限制，彩票发行是不能在电视台打广告的。我们只能因地制宜，搞土八路一套。还是老人家那句名言，不管白猫黑猫，能抓老鼠就是好猫。王兄，你的金玉良言，我们在广告词中用上了。这次销售完美成功，我会让小李列项开支奖励你。你放心，没问题，这点权限我还是有的。关键还是不能出差错，任何一点点的纰漏都不能有。王兄，你是这儿的老土地，依你看有多大把握？”
“百分之百。别小看我们不是省会城市，GDP全省第一全国前八。消费水平不低，仅次于邻居上海吧。”我拍胸脯说，反正千错万错马屁不错。
“俗话说，满饭好吃，满话难说。”陈少卿摇头，“百分之百，从理论上讲可能达到，两个亿彩票告罄的同一瞬间，大奖刮出100个。零对零，绝配。皆大欢喜，两亿元销售额完成。很遗憾，实际情况呢……”他拿出一枚一元硬币，在桌上用手指拨转，按下，显示正反面；再转，再按下。“从概率上讲，正反面的几率几乎接近一半对一半，前提是拨转的次数足够大。同样，我们的彩票销售，销了百分之五十或者六十，大奖就刮出了。也可能进八十、九十才产生，这完全是不可控的……”
“你们在说啥呀，开研讨会？理论啦实际啦，又是百分比！”六妹打断说，“我吃饱了，得活动活动消化消化。”
小李子提议去音乐厅唱卡拉OK，六妹附和，大家离席。
陈少卿说自己很喜欢唱歌，但近来有点感冒，嗓子疼不想唱。我呢，天生的五音不全，又是哑壳喉咙不想献丑了。六妹跟小李子兴致勃勃，大展歌喉。我们两人要了两罐饮料，陈少卿点了支烟。他对我带点歉意地笑，不该让你受“二手烟”之害。饭桌上他就忍不住想抽，只是碍于六妹对烟味的过敏反应。他告诉我这次他们?希望工程彩票?搞大了，销售两个亿将产生一百个百万富翁。销售点将设在体育中心，该处恐怕是全市最大的室内场馆……见我沉默无语，他转换话题，评论起卡拉OK的歌声。见我还是不接腔，他刹住话，敷衍道：
“王兄，是累了，还是有心事？”
“动坏脑筋，想发财。”
“是吗？好嘛，这世界上会开口说人话的，没一个不想发大财，包括本人。”他笑了，敷衍的笑。
“我可是正儿八经的。刚才你一番几率的解说，唤起我心中的贪婪。我要做一次黄牛，彩票的黄牛。”
“那好，我就正儿八经地洗耳恭听。”他收起了笑容。
“告诉我你们兑奖的程序。”
“简单说，登记——验票，就是验明正身——兑付，代扣税金，开支票——登台亮相，接受媒体采访。最后一步中奖者舍取自由，主办方不强求。”
“如果最后一张大奖揭晓，能与最后一张彩票销售同步的话，岂不是实现了销售利润最大化了？”
“事先留一张大奖券，等待最后时刻‘放鸽子’。这是作弊，欺骗，犯罪。再说彩票从印刷、验收、入库、出库销售，都有一整套监督保密流程，绝对不可能。”
“假如我们在中奖者验票后，兑付前截留一张中奖券……”我把座椅挪近他，把自己的动机、设想，以及步骤大概说了说。
他静静地听着，又点了支烟。等我讲完了，他大口吐了一圈烟。“黄牛？倒买倒卖？投机倒把……欺诈？不管怎么说，绝了，我还是佩服你。让我想一想。”他沉思着，闭上了眼睛，用手掌轻轻地敲打额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