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些时日,王氏怀孕了,王府大喜,一片庆贺,但十日之后,赶上萧太妃忌日,不好铺张设宴,广信王便花重金叫匠人打了把长命锁,庆贺宴席之后补设。宫中出来一个公公直奔广信王府,传了几句话走了,广信王叫林朵去议事堂见他。
“殿下有何吩咐?”
“十日后便是萧太妃忌日,皇上派人送来了那只金镶明珠白玉箫,林氏既存当年萧妃之风,不如请旨入湖光寺做居士修行,好为萧太妃诵经祈福,名号已封,莲溪居士。”
林朵心里嘀咕:原来这皇上是要学唐明皇之法,唐皇把杨玉环送去道观做道姑,好洗白身份,再迎入宫里,不过我才不会步杨妃后尘,也断不会让皇上听信奸佞做个糊涂佬。
“林氏,你也知道王府处境,本王与你也算有段情分,虽然你在王府时日不多,但王府终究也曾是你的家,往后难有见面的机会,但望林氏念及情分,日后若王府有难,能尽力保王府周全。”广信王朝林朵拜了一拜,林朵初时吃惊,继而沉默,只觉得可怜可叹,应到:尽力而为。作了揖,回房收拾行装……
出了王府的门,已有马车等候,林氏回头望,瞧见王氏出来送她,朝王氏笑了笑,王氏走到林朵前,拿出一个包袱来,说:“寺里清苦,冬日寒凉,不比府中,姐姐差人做了件白裘红边蚕丝袄,包裹里还有些银子和珠玉,妹妹拿去也在寺里过得舒服些。”林朵笑着说:“难为姐姐费心,我不苦,姐姐在这高墙内看似华贵荣宠,命运却不在自己手上,终日所去之处不过百步内,还望姐姐寻得些自己快乐才好。”王氏听了凄然一笑“自古女子多如此,恐难寻自由,不过想到肚中孩儿,便觉得甜了,妹妹可认他做个干娘?”“嗯!甚好!以后我便也要疼这个孩子啦”林朵想着有个光着腚的孩儿摇着拨浪鼓叫她干娘,觉得甚是有趣,笑着答应。王氏回府中后,林朵盯着王府的大门发呆……
封了居士,林朵换了套宽袍大袖的黑色海清服,缓行于寺中,庙中禅香缭绕,寂静无人,偶听得木鱼念经诵佛之声,肃穆开阔,顿感凡心洗涤,心境悠远。寺中后院松树成行,中间是一个方正的莲花池子,有一长亭伸到池子中央,亭下石阶,可供放生或投食,池中有鱼,水上有鸭,树上有白鸟。池中还有数十只乌龟,传言这些龟少则几十年,多则几百年,最老的那只活了千年,称金尊神龟,平日里只隐匿于莲叶下,难得一见,若是有幸一见,必是天降福运,大祥之人,听说数十年来,只有圣上亲临湖光寺礼佛时见过。林朵倒不信这些传说里的机缘巧合,只觉得心旷神怡,忘却烦恼,天人合一之感,忽又忆起一首曲来-“哪管那王权富贵,哪管那戒律清规,悄悄问圣僧,女儿美不美?女儿,美不美?”心里笑道,自古多是痴情人儿,只盼的鸳鸯双栖蝶双飞,只看的满园春色惹人醉,却成了千古憾事……
忽见池边一只鸭子踉跄跛行,像是受了伤,远处走来一个模样清秀的小和尚,拿了些吃食投喂水中,又走到草泥地上,把那只小鸭子抱在怀里,鸭子浑身粘了水,湿漉漉的,小和尚拿袖子擦干,把手心抚在它颈背处,走下长亭准备回舍中为其抹些伤药,正撞见林朵,鞠了个躬:“小僧无然,见过莲溪居士。”
“无然师父好。此处清幽非常,果然净心清欲”
“居士神采高远,只可惜不会是我佛门中人,若能潜心经书,或可有所悟”
“我既来清修,无然师父怎知我成不了佛门中人?”
“小僧只见居士心怀有仕而无佛,若欲望未灭,怎能一心向佛?世人多礼佛,求静心而已,又岂止求静心也是欲,无欲无求,才能感悟世间,遁入空门”
“无然师父所言精妙,现在想来倒觉得给这清净之地惹了些俗气”
“居士说笑了,佛家讲求普度众生,能让居士心有所悟,已是难得。小僧见居士有跃世之象超脱之貌,甚是惊奇,他日若龙腾虎跃,还望居士能不忘遇见小僧的缘分,引天下人一道礼佛,便可济救苍生,也算小僧我功德无量之事了。”
“谢无然师父器重,我自会思量。”
小和尚听罢,作揖回房舍去了。
留下林朵在后院中,林朵惊讶,跃世之象超脱之貌此话不错,我是现代来的人,说我心怀有仕,也确实,学而为士求仕途以平天下,这小僧真不一般。至于佛,我不信神佛,佛教、道教、基督教,佛教讲缘,道教讲自然,基督教讲原罪,各有所悟,天意难测,我尚自然,只懂格物致知,这教义法规,我实在修行尚浅,难以揣摩,只能敬重其高深有大爱,但实难心领神会,与其乱信神佛,不如信自己,非得一番经历不能悟也。若说放到现世人心权谋利欲,道家更契合些,阴阳调和,祸福相依,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确是心怀天地颐养天年之法,只是无为而治难乎我一身少年气。
后听得这无然师父是乐观大师最为倚重的弟子,说是心窍通灵,有振兴寺门之象。
青灯古佛长依依,素斋木鱼声靡靡,敲钟月落露又白,池鸭闲鸟松叶青。惶惶间,数月已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