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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柚子

八月十五,西山,妖都,清晨。秋天的太阳露过山头,高而亮,却少了一份炎烈。此时,距离魔界入侵已有一个月,尽管魔界散兵依在,然而在妖王宫殿之中却准备着八月十五中秋的节日。而秋气下的妖都依旧繁华,车水马龙,数不尽的是各路妖神。这里没有种类差别,也没有等级之分,是东、南、西、北、中等五大山系中最自由平等的地方!

魔宫之中,妖王殿内,时任妖王都璃月忽然听闻鼠王来到,急忙出去迎接。慌乱之余,不想刚一出门就与人相撞,差点跌倒在地。都璃月缓缓抬头一看,本想怒骂一番,却是鼠王。只见鼠王身披红色麒麟圣甲,鳞羽之间不乏一股似水般的柔情,其中刚毅不失温情,顿时使都璃月羞红了小脸,真是有失妖王风度!

伴随着鼠王一起过来的还有都璃月的妹妹都凝月,此时的她早已被妖王任命为虎贲中郎将,妖界从二品监制,与四征将军平位,领妖都兵马,专护妖都职责。都凝月过去扶住妖王都璃月,笑道:“姐姐,您这是怎么了?见到叔叔还这么害羞,好似少女生情般!”

“休得瞎说!”都璃月道,“我这不是几日不见叔叔,忽然觉得他又武威了许多嘛!”

听到此处,鼠王也只有尴尬一笑了,道:“我们一起出去走走吧……”

在养心殿的竹林里,三人有说有笑的,全然似一家人。

鼠王打量起都凝月,道:“凝儿,才几日不见,你就升官了。以前就是个看门的,如今却直接来个虎贲中郎将,管妖都三万羽林军,即便说是连升九级也不为过!是不是姐姐比父王好,拗不过你那磨来磨去的撒娇!”

都凝月嬉笑道:“嘻嘻嘻,叔叔您这是哪的话啊,我凝儿也是凭本事吃饭的。您看,我这一身武艺,博才又多学,上知天文下晓地理,故将有非常之大事,必生希世之异人,使其名高一时,学贯千载;智足以达其道,辩足以行其言,瑰玮之文足以藻饰万物,卓绝之行足以风动四方。”

“哦豁!”鼠王惊吓道,“那赶紧给我们吟诗一首,好看你如何以瑰玮之文藻饰万物!”

“叔叔,您就看好了!”只见都凝月停顿片刻,又迈出两步,透过林子仰望天空,嘟嘴沉思,又埋头注视着地上的落叶,话说还真有几分文人墨客的样子。可是许久,就是憋不出一句诗出来!

鼠王忍不住,打断她,笑道:“我看还是算了吧,样子是有了,可是肚子里没有墨水!”

听到此,都凝月也许还真是被鼠王乱了头绪,她忽然就赖上了鼠王,道:“叔叔,你怎么能这样呢?我这刚要想出,你就这么瞎搅和,一下子头绪全没!全赖你,这下好了,什么都没了!”对此,呆在一旁的妖王全然看在眼里,笑而不语,似乎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鼠王急忙对都凝月说道:“得了!全当我没说过,您继续!这回不论多久,我等着你,打死都不会吭一声!”

都凝月漏出了笑容,道:“嘻嘻嘻,叔叔,这就对了嘛!你在一旁好好看着就行了,多学学我姐!”说完,冒出沉思的神情走出了几步,忽然一回头,道:“有了,看好了——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

听着都凝月吐完诗句,鼠王和都璃月都为惊呆了,素不知都凝月竟有如此高的艺术才学,鼠王还不断地叨念着“对影——成三人!好一个对影成三人!”还不禁沉思转步,嫣然是一个喜得佳句的诗迷!

都璃月也不忘对自己的妹妹赞叹道:“凝儿,你……才几日不见,你居然会吟诗作对起来了!”

“嘻嘻嘻,姐姐!”都凝月凑到都璃月的耳旁,偷偷地说道:“其实我是在您的书案上,偷偷地看到的,也不知是谁送给你一副诗画,现在还在我那呢!”

奈何鼠王耳朵犀利,能辩蚊虫于细语间,这凝儿的声音哪能逃过鼠王的耳朵?鼠王大笑道:“哈哈哈!我就说嘛,你除了上哪偷以外,哪会自个作诗?而且还是如此冠绝古今的诗!”

都凝月一听漏了陷,忽悠鼠王不成反被嘲讽一番,气得直撒娇道:“讨厌!不陪你们玩了!”说完就独自一人走开了,只剩下鼠王与都璃月在那里相笑!

忽然鼠王问妖王道:“耶,对了,怎么不见小箐,这孩子最近还好吧?”

都璃月道:“我给她安排任务去了,估计最近些日子都不会回来。”

鼠王继续问道:“什么任务?”

都璃月道:“自冥河一战,我自觉得对不住魅影,他视我如母,我却卖了他,以至于他战败,魅影军团尽毁。如今他下落不明,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所以我让小箐带着四护卫去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鼠王道:“也好,这魅影与我也颇有几分交情,妖都向来鱼龙混杂,确实是最好的藏身之地……”

且说炳佗三人,一路东行,这路上多了个小栗子,这让炳佗轻松了不少。因为栗子是个凡人,还是个女孩子,孙桓自然是对她照顾不少。与此同时,炳佗休息的借口也越来越多了,说什么要多关心照顾人家小姑娘啊!每次都让孙桓想气又无可奈何!

这不,八月十五,日中,烈日当头,又是炳佗找借口休息的时候。其实,八月深秋的太阳,即便是在南山,也并不是很烈。然而炳佗却说道,这对人家女孩子的皮肤不好,晒黑了容易嫁不出去!你一个猴子又不能娶了人家,休得耽误了人家终身!弄得孙桓竟无言以对。

却道栗子,此时也已换上了件干净的衣裳,粉嫩的脸蛋下,带出半个小蜜桃,大眼睛,小鼻子,小嘴唇,即便是身穿灰色的布衣,也掩盖不了她那楚楚动人的模样。同时她本身又显有几分乖巧,每当休息之时,总是给两位哥哥先呈上水,自然而然地令人心疼。所以,每次炳佗都以栗子为借口,孙桓也都只好从罢。

下午申时,一阵秋风吹过,炳佗三人走出了南山的林子,在一处山下坡上,看到一处小镇,蜿蜒在一道小河两旁。镇的周围有着诸多的柚子,又大又黄,在阳光的照耀下,金灿灿的,很是馋人。炳佗一见,深吸一口气,似乎已闻到了柚子的芳香,拉着栗子就往坡下跑,也不顾着孙桓在后面叫唤。毕竟自从定盘以后,许久没见到人家了,已经走过了近千里路,整日吃着那些不知名的野果,这柚子的出现能不让他们心动吗?

于是,炳佗大摇大摆地走在无人的大街上,手里还有半个柚子,身后栗子则是谨慎地跟在后面,而孙桓还没有跟上来。此时,炳佗似乎发现有些不太对劲,这小镇房门紧闭,尽是一道又一道黄色的符纸,回想起那定盘村的事,不禁让人毛骨悚然!

炳佗看着阴森的街道上,轻声地唤叫孙桓,才发现孙桓并不在身边,急忙问栗子道:“栗子,猴子呢?”

栗子躲在后面,孱弱地答道:“走得太急,丢了!”

炳佗一慌,道:“这可怎么办?这小镇的气氛好像不太对劲啊!若是有着跟定盘村一样的故事……”

“哥哥,你可别吓我啊!”栗子轻轻地拉着炳佗的衣裳道,此时的她颇有些害怕,因为炳佗和孙桓曾经给她讲过定盘村的故事,白色的骨头,走的是人模鬼样!还有一个披着貌美如花模样的恶魔!

炳佗对栗子道:“我们回去吧……”就在这时,炳佗话音未落完,有人在后面拍了他一下,吓得他直接跳了一下,回头一看,是孙桓。炳佗一喜,道:“该死的猴子,你跑哪去了?”

孙桓笑道:“这你可不能赖我啊!刚才在坡上我就看出这小镇有问题,谁知你拉着栗子就跑,叫都没叫住!”

“嘿……”炳佗尴尬一笑,道:“这也不能全赖我啊,这不是太久没见到人家了嘛!忽然见到一个小镇,旁边又那么多馋人的柚子,这一激动不就……嘿嘿嘿……”

忽然,街上有一个黄袍道士,领着一群青年人,缓缓敲锣打鼓地在街上行走,不断地呼喊着“天地神明,佑我黎民,驱魔散戾,赐我净土……”期间,还不断地撒出淡黄色的日月阴阳纸币。

孙桓问炳佗道:“你们天书阁是否有记载过,像他们这种在中秋节拜祀祈福的?”

炳佗神色凝重道:“我看不像是中秋节的祈福,倒是那种遭遇了特别的变故,把原本该热热闹闹的中秋节变成丧事一番的鬼节!我看我们还是先过去问问吧,或许这事又需要你来帮忙了……”

于是三人一起走了过去,可他们看到炳佗后面那只穿着镶有红色凤羽的紫金甲的猴子,顿时有几分敌意,作出防卫的姿势。那领头的黄袍道士掏出桃木剑,道:“你们是何人?”

“叔叔莫慌,我们没有恶意。”炳佗摆开手示好,并一一介绍道:“我是天书阁南山记事无己道长的徒弟,炳佗,道号清源。我左边这位是竹内栗子,路上从魔兵那里救下的一个小女孩。右边是孙桓,你们十二妖灵圣兽猴灵孙伯灵的徒孙。我们三人路过此地,叨扰之处,还请见谅!”

那位道士听完,急忙叫众人下跪,自己也再叩首,直呼道:“还请仙人救命啊!”

此时的炳佗有几分大侠的影子,听到别人叫他仙人,还颇有几分自豪感,扶起他们,道:“诸位请起,有事慢慢说,只要我们能帮上的,我们会尽量帮忙!”

“多谢仙人。”那道士起来道,“贫道生性愚钝,只会些符术,他们都管我叫半桶道长,久而久之,便以此为名,你们管我叫半桶就行!”

孙桓道:“我见你并无内丹,跟凡人似乎没什么两样!”

半桶道士道:“让上仙见笑了,我本身就是个种地的凡人,只会些经文祷告罢了。如今却摊上了这事。——唉,一言难尽啊!”

炳佗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半桶道士道:“此事说来话长,一切都还从柚子那小姑娘说起。此处名为柚子镇,有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乳名为柚子,长得一副水灵,心地也十分善良,常常帮邻居左右干活,但却不幸染上了奇怪的戾气,四处打人放火,害死了不少人。我们无奈只好把她关押在房子里,奈何二日便爆死。因听闻柚子树向来有驱邪的效果,所以便将她置于西边的柚子树下(听到此处,炳佗急忙把手中的那半个柚子扔掉)。却没想到她吸了地煞之气,成了精,日夜困扰着我们,不断地惨杀镇民,手段十分残忍,挖胸掏心,开骨头颅的,那场面不堪入目啊!如今也有一半的镇民惨死在她的手里,所剩之人皆躲在东边的山神庙,以求庇佑!”

孙桓问半桶道长道:“此事有多久了?”

半桶道长沉思片刻,心里默默地算了一会,道:“距柚子树下安顿她时,恰好半个月,当时正值新月!”

炳佗问孙桓道:“怎么办?此事似乎有点棘手啊!”

孙桓道:“没错,满月之时,正是月阴之盛,按照半桶道长的叙述,估计这个小镇难过今晚!”

“上仙救命啊!”众人听到孙桓这么说,又一次下跪求救,哭声哀嚎,贯响整个柚子小镇。

炳佗和孙桓想先扶他们起来,却在这时,一阵黑气从镇外的柚子林中喷涌而出,掩过天上的夕阳,没入小镇。孙桓大叫一声“不好!”急忙生成一处结界,把众人络在里面。

但见一声浑浊的女魔声从远处飘来,道:“哪来不知死活的猴子,竟敢与我作对!”而这便是柚子的声音。

孙桓笑道:“花果山孙桓,今日就要为民除害!”

“哈哈哈!”那女魔头柚子笑着从黑气中走了出来,果然是个约摸十五六岁的女孩子,还穿着白色的衣裳,颇有几分水灵动人的样子,只可惜却已被魔气所缠绕。柚子在结界的边上对着孙桓道:“为民除害?好一个为民除害!该除的是他们吧!恶人先告状,好一副狡猾的尖嘴!他们,因我出生时口含黑石,即便是我每日小心翼翼,不断地行善积德,他们还是处处对我排挤打压。更有甚者,将魔兵骚扰归咎于我,将我活活烧死在柚子树下,妄图用柚子辟邪之灵气散我之魂魄,并且还将上来替我求饶的父母打死!此仇不共于天,只要我一气尚存,必戮之!”说完便强行踏进结界内,想致众人于死地。

孙桓原本听愣了神,但是见到柚子杀气腾腾地突了进来,也来不及管它个对与错,急忙掏出紫金棒,与那柚子干了起来。且见柚子生成三尺长爪,坚韧如铁,与紫金棒擦出阵阵火花。其实,柚子道行并不高,尚不存在内丹,只因怨气过深,聚戾气于体内,本身就形成一个内丹。孙桓与柚子斗了个十数回合,渐渐地占了上风,棍棒一甩,把柚子打出了结界,自己也跟了上去,穷追不舍。只见混沌之气中,不断地传来叮当的碰撞声,还有柚子撕心裂肺的哀嚎声。

不久,黑气渐渐散去,孙桓归来,道:“那柚子已经被我打伤,逃往柚子林中去了。我们先走,等月圆之时,她必会出来吸纳月阴之气,再一起到林子找她。”

半桶道长道:“也好,我们这就领上仙前去休息……”

“先等等!”孙桓打断他道,“你们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的话与你们相悖,不说清楚,我绝不会出手相救!”

半桶道长见事情瞒不住,只好把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地道了出来,惭愧地说道:“这也确实如她所说的,只是我避开了一些见不得人的往事。其实,我们也是受了几个好事者的蛊惑,才错怪那孩子。这也都怪我,怪我懦弱,不肯上前施救,若是当初我肯站出来,或许……”说着说着不禁哭哭戚戚起来,其声哽咽,其容哀哉,其心苦楚,后面的镇民也漏出自责的哀色。半桶道长继续道:“那些好事者也早已惨死,所剩皆是劳苦善良平民,愿以贫道一人之薄命,去她那千古之怨气,救柚子镇于水火!”说完,即跪拜磕头再叩首。

炳佗急忙扶起他,对孙桓道:“我看此事曲终复杂,还是过会再议,先找个地方安顿好镇民,毕竟那柚子也不是一下子就能搞定的。”

“好吧!”孙桓同意他的看法,于是众人便一起来到了山神庙中。

且说这山神庙,偌大的规模,足足有六间僻房,而正堂之中也有二十余步空位,庙中挤满了百余名老少妇孺。然而,这庙主居然是已故枪圣吕世衡,难怪柚子都如此大闹,也不见得来一个神明收场。

炳佗对半桶道:“我原本就纳闷了,那柚子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就没有一路神仙来帮你们,原来是供错了人!”

半桶道:“小的不明白,还请上仙指示!”

炳佗道:“这吕世衡,本是天上的云麾将军,其道行也自然不用说了。可是,早在五年前就死了,所以你们所供奉的是一个不存在的神仙,他哪能过来帮助你们呢?”

“这……”半桶无奈迷茫道,“那现在怎么办?”

炳佗笑道:“怎么办?我哪知道?等月圆吧……”

于是整个庙中的人,都在静静地等待着日落,天黑,还有八月十五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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