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承认有段日子自己的内心极度恐慌。一个人住,不苟言笑,每日默默做事。夜里睡不囫囵觉,时常起个三四回,背靠床头发愣,再犯困,又继续睡,睡醒后发现枕头是湿的。我上网查过,严格意义地讲,西医会将我的情况归入抑郁。
本身我的朋友就寥寥无几,12岁小学毕业,我去汝州上初中,初中三年换了四所学校,15岁回漯河,复读一年辍学。17岁去武汉,在汉阳一所五年制学校里学习工民建,刚过完19岁生日,被老师强行劝退。所以在老家朋友很少,或早早断了联系。
在汉阳读书两年,我跟本没听几节课。迷恋一款网易推出的游戏,白天躺进宿舍酣睡如泥,睡到下午,找东西填饱肚子,晚上溜去网吧打通宵。我所认同的朋友就一个,不是我们班的,但和我住在一起。宿舍有八张床,他睡在靠宿舍进门口左侧的下铺,老家襄樊的,一个土生土长的山里孩子,每个月伙食费400元,一床被褥可以睡四季,一双白色的高仿板鞋能够穿一个学期。
他的鞋很臭,常放到窗户沿上,怕气味在宿舍让同学反感。有一次不知哪个同学故意把他的鞋丢到楼下,他没有责怪,只是穿上拖鞋去找,我当时陪他一起。结果没找到,就在楼下他哭了,也许他一辈子都忘不掉这件事,因着耻辱,所以难过。幸好我们的脚差不多大,我把我多余的鞋送给了他。
之后一起上网,他的QQ号是我替他申请的。跟着我学打游戏,半夜看恐怖片。一个人戴上耳机,手里端上煎饺,眼睛盯着电脑屏幕,他不害怕。电影午夜凶铃中有个桥段,贞子从井里爬出来,再从屏幕爬出,我抵触,根本不敢睁眼,他就坐我旁边,似看卡通片一样,嘴里嚼着煎饺,幸福洋溢。回学校他会与我讲述电影剧情多幼稚,人物的化妆太浓,唯独背景音乐带有些许氛围。
我们成了朋友,更把生活费放到一起。在汉阳我只抽白盒红金龙,6块钱,烟丝很壮,一天一包,从不间断。他不抽烟,花一块钱去称散的葵花籽,嗑一下午。我们两个还有个共同爱好,学校操场前是图书馆,没钱上网时它成了我们的落脚点,不用掏钱,若心情不错,早上泡到晚上没人管你,还能借走阅读。
班主任劝退我的时候,完全没做心理准备。害怕父母知晓,怕因愤怒责骂,在宿舍白住一个多月,某天班主任联系上了我的母亲。她给我打电话,什么都没说,平静地语气叫我回家。我心里明白,此生已与读书无缘,亦与武汉到此为止。
走的当天能带走的东西我统统装进了行李箱,24寸的咖啡色帆布制,母亲买的。带不走的东西,包括洗脸盆,牙膏,洗头膏,水桶,被褥,枕头,凉席留给了我的朋友。他送我到汉口火车站,他想压住情绪,事实上毫无用处。我第二次见他哭是为我送别,千里之遥很难再聚一起,我们心里难过,因年纪小,很多事显得无能为力。
至少彼此一直联系,哪怕过了六年之久。平均一两个月他会主动给我打电话,谈论些近况。搬进新房后他听出我心情不好,要来看我,我委婉地拒绝他。我知道,这是我个人的事,必须要独自承担。他又隔三差五地打电话,问我想不想吃湖北特产,缺不缺钱,我只是笑笑,没有接受但很满足。
一个人住,我断绝了很多联系,不去应酬,戒酒,保持头脑清醒,新房打扫的干干净净,衣被叠放整齐,地板上落的头发用透明胶带粘起来丢掉,下班回家首先推开窗户,卫生间地板保持干燥,哪怕一切空荡荡的。房子毛坯时,我和凉子曾来过一次,什么都没有,我们以婚房为目的地讨论装修风格,听她布置客厅,卧室及厨房。她说要买很多娃娃,毛绒的动物抱枕,客厅的墙上要挂她绣的十字绣。没错。她绣了很多,除上班以外,不是拿手机上网就是绣十字绣,其中一幅两米的花开富贵她耐住心性绣了半年。凉子走的匆忙,随身行头外加几件穿着衣服,其余东西都留给了我。她给我打过电话,短信发过地址,让我把她用得着的都邮寄过去。我好怕,毕竟猜的着的事,我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