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一派逢迎,御亲王瞅着身边的空座,这小子又躲出去了,每次都嫌弃无趣,但是莫家今时今日的地位,他又不得不来。
算了,随那小子去吧,在这殿里坐着除了招人眼,老御亲王还是挺怕他惹祸的。
殿前失宜,动则就是个过,莫九卿又是个不省心的,这百官里多是看他不顺眼的。
老御亲王就当是自个来的,旁边的空位忽略不计。
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大孙子,招来家仆:“去,看着公子别乱跑,散宴的时候,一起回。”
家仆悄声福了福身,退了出去。
姬如天身边的黄士浪就是个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人精。
自然有小太监看顾着进出殿内的人,以及去向。
五米一处,皆有御林军把守,毕竟深宫内苑,住着天子的家眷,朝政机密,容不得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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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花园莲池旁
有个清凉的小亭子,这会亮着宫灯,三两人影,在这晚上闻着莲香,也不知道坐了多久。
仔细看了去,这人容貌实属难忘,可不就是莫家小九,莫九卿。
身后站着两个面容姣好的侍女。
“磕,磕,磕,磕,磕......”
稀稀疏疏、伴着颇有频率的节奏。
莫九卿一边赏着莲花,一边磕着西瓜籽,黑边白心,颗粒饱满,每颗与指甲盖大小一般,光个头就难得了些。
摸着摸着感觉到白玉盘里的西瓜籽,不多了,低头一看,果然,一盘都磕完了。
“雪舞,再给倒一点,磕完了——”
莫九卿眼巴巴的,水汪汪的瞅着一旁的美侍。
这后手的两个人,可不就是四大女侍里的风呤和雪舞么,因进宫赴宴,打扮比较正规些。
雪舞摇摇头无奈,打开手里的绸袋,又倒了一大垒。
“主子,虽说百草经里说,这西瓜籽性甘。
主子还是少食些为好,容易磨破、生疮,容易伤着,吃酒的时候,您可别说刺嘴啊,雪舞可没法子帮您缓解。”
雪舞看着这亭子里唯一的石桌上,正堆着小山状的西瓜籽壳。
“这还不是我家雪舞手艺好,经过你手特制的味道,甚合公子我的口味,这会实在无聊,磕完这一盘,就不磕了,可好?莫恼哈。”
莫九卿说的软软的,好像这般年纪的少年在撒娇一样。
正好有宫里内侍走过,雪舞朝着岸上路过的小公公招手示意,不大会小太监就到了亭子里。
“劳烦小公公,帮我家公子取些糕点来,我们是御亲王府上家眷。”
雪舞说完朝着一路跟来的小太监塞了一锭银元宝。
“是,奴才这就去,姑娘客气了,稍等。”
小太监本是路过,见亭子里有人招呼就走了过来,今天宫宴都是达官贵人,大监们早就训斥,小心伺候着。
到了亭子里,小太监才晓得招呼自己过来的是谁。
也顾不上害怕心惊害怕,这御亲王家的小公子传说中可是出了名的嚣张跋扈,这会他管呢。
人家一出手就是一个大银锭子,这可比他宫里伺候贵人们,拿的都多,宫里向来私下都是有钱好办事。
点头哈腰的,往御膳房跑去。
莫九卿一脸委屈的撇了眼雪舞,继续有条不紊的磕着瓜子,这是真不让他吃了。
“雪舞,你这是真想给公子弄点吃食,还是不想给公子嗑瓜子了。”
风呤没人时,私下也会跟雪舞逗逗趣。
雪舞掏了一把话梅味的西瓜籽塞风呤手里:“都有,主子给的,堵上姐姐的嘴。”
风呤笑着按住手里的西瓜籽,开始磕,这东西可金贵着呢,也就是跟着她家主子,才不会短缺这些稀罕玩意。
葵花籽倒是不算金贵,但凡是富庶人家都能买得到。可这种黑边白心,颗粒饱满的西瓜籽,向来都是贡品,宫中才有,每逢夏秋交替时,番邦才能进贡百来斤。
可莫九卿吃的这种不是宫里所给,是私下派人去番邦高价购回,又由懂医的雪舞进行特别的炒制,这种口味是绝对买不着的。
莫九卿身边的四大侍女,私下里,相处也比较随意,基本没什么下人的样子,不过言语间对着莫九卿也是特别的恭敬。
“咱们这是在宫里,说话得小心些来。”
雪舞微笑着睨着自己一脸随意的主子和加入嗑瓜子的风呤,操心的嘱咐道。
“放心好了,有人来我会说的,这会没人。”
风呤磕完嘴里这个,抽个空补了句,还给雪舞递了个“你放心的”眼神。
风呤是个练家子又有内力,这但凡有人靠近这莲池,她自然会率先感受到,这会人都在前头太和殿呢,这花园里空的很。
偶有蝉鸣,蟋蟀啼声,蛙声环绕着莲池四周。
小公公别说,手脚挺快,宫里人走路不得有声,规矩大,这跑着都没声也是一门本事,拎着一个食盒回来了。
一叠桂花糕,一盘玫瑰酥饼,一盘枣泥酥,一壶温酒,几个杯盏。
别说,还挺贴心的,这些品种倒也不是哪个宫都能要得到的,这小公公办事儿还挺行,不由得多看一眼,岁数不大,倒是有些手腕。
“雪舞,赏!”
雪舞大概也明白了自家主子的意思,这是想结个善缘,这回掏了个小金锭子。
“谢公子赏赐,您慢用,有事您叫奴才,奴才就在莲池边上伺候着。”
说完谢了恩,退到莲花池边上去了,不再留亭子里。
天啊,今天这御王府的公子对他一个小太监,出手如此大方,摸了摸袖兜里那沉甸甸的冰冷物件,看来谣传不能尽信,明明人家莫小公子人明明很好,比那些宫里的主子让人心里舒坦。
低着头的小太监,嘴角上扬着,贵人一般都不喜有外人在,小公子身边还有两个美女姐姐伺候,他站远点。
不过小太监也暗暗心惊,刚刚他可看见那番邦进贡的果实了,就那量,委实吓人,宫里娘娘们都不敢这么吃。
能在深宫活下来的,必然是多做,少看,不碎嘴,不好奇,才能活的长久,他什么都没看见。
“倒是个有眼力见的,日后估计应该能混的不错——”
莫九卿倒是难得夸个人什么的。
皇宫没有大事儿和召见,他也不爱来,毕竟离天子身边越近,乱七八糟的危险和事儿就越多。
虽然不怕事儿,可是麻烦,但凡能不来就不来,他虽放浪形骸,可没什么冒犯圣意的毛病。
“确实有眼力见——”
雪舞也觉得很难得,有进退分寸,怪不得公子想结个善缘。
风呤是个舞刀弄枪的,不大喜欢动脑子,但是也同意主子和雪舞的话。
磕西瓜籽,磕的好好的,莫九卿浑身一僵,手里的动作都停了,连眼睛都闭上了,心里道了句:糟了!
雪舞和风呤第一时间也发现了异样,冲到莫九卿的身边,却不敢触碰他。
一股强烈又熟悉的冷气,从莫九卿身上袭向四周,本来如墨的眉宇,都挂上了颗粒状的白霜,面上浮着薄薄的冰霜。
“风呤,警惕着四周,不能让人过来。”雪舞沉着眉,小声的对身边的人说。
嗖的一声,风呤就消失在亭子里。
雪舞一眼都不敢放过,盯着自家主子。
这明明没有到时间,怎么就复发了,可怜见的,一张绝美的容颜,此刻哪还有半点光彩,都快变成一尊冰雕了。
雪舞从腰间的绸袋里,掏出一个药瓶,倒出一颗药丸,捻在指尖:
“主子,你张张嘴,把这颗药丸吃了好不好——”
语气里透着恳求和诱哄,还有沉沉的担心和无奈,每个字都软软的,她家主子不爱吃药。
莫九卿好一会才张开一条嘴缝,雪舞抓紧时间就塞了进去。
这里确实不是好地方,用药先缓解下,将身上的寒气,一点一点的压制在身体里的一处。
两盏茶的功夫,莫九卿身上的冰霜才开始淡下去。
莫九卿虚弱的睁开眼睛,抬手便将小太监拿过来的一壶酒,套嘴灌了进去。
雪舞见状,拿着手帕一点一点的揩着,莫九卿的霜冰颗粒。
“没事,别担心——”
听起来,毫无气力的低语,却带着极大的安抚作用。
“让风呤回亭子里,这是皇宫内院,不宜声张,她那么大张旗鼓的防卫,会引暗卫瞩目。”
好一会,莫九卿才将话都说完整,感觉这些话说完,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又闭上了眼睛。
“是!”雪舞朝着外面走了几步,食指放进嘴里,吹了一声口哨,也就这莲池边能听见,没太敢用力气。
不大会,风呤又出现在亭子里。
“雪舞,主子没事儿了?”风呤上前扫视着莫九卿,没冰霜颗粒了,但是面色极白。
没冰霜就好。
“主子压制下去了,地点,时间都不对。”
“怎么会这样,明明还有好几天,怎么提前了?”
“我也不知道,回去传书问问师傅,突然提前,我担心!”可能压不住了。
风呤猜到了雪舞后面没说的话。
两人一时都无言沉默着。
莫九卿缓了缓,虚弱的睁开眼睛:
“寻爷爷的小厮,禀明我身体不适,先回府了,莫要声张,爷爷要细问,就说腹泻,吃了不干净的东西。”
“是。”风呤又消失了。
雪舞叹息,她们家主子啊,腹泻,这面色还真的挺像的。
“可要再用些酒?”酒能发热,压制寒气。
“再找些来吧,不然我怕坚持不到回府。”
雪舞急着跑了出去,到莲池边上找刚刚那个小太监,一番交代,又给了个大银锭,让他找些烈酒来。
小太监自然高兴,这对他来说可不是难事,一会功夫就送回来,以为亭子里的贵人雅兴正浓,怕耽搁,全程都是用跑的。
雪舞将七八瓶玉瓶摆在莫九卿面前。
莫九卿仰着头,几乎全程都是用灌的,喝了那么多烈酒,面色依旧苍白,一点泛红都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