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之后,太阳毒辣得厉害,庄稼地里已经没人在那最受欢迎的一面迎风坡上劳作了。陈老汉在翻完最后一隅之后也抡起锄头往回家的方向走,他熟练的从中山装里摸出一把皱巴巴的烟叶子塞进发黄的烟斗,吧唧一口,他满足的哼起了小调。长期的日晒雨淋让他的肤色变得黝黑。门牙刚好漏掉一颗,可陈老汉正好用来放烟嘴,岂不美哉!
这个村名叫谢家湾,人口极少,一眼望去,也只有寥寥几座房子,且相隔甚远。谁也不知道陈老汉是怎么来到这里的,明明是谢家湾却只有他一个陈姓,五十岁出头的他一生无妻女,他这大半辈子甚至后半辈子大概也就这么耗在这一亩三分地上了。乡村的支路上只有定期过来卖肥料的货车印印在干涸泥路的两旁,中间的草堆已经猖狂的疯长到了陈老汉膝盖处。虽是酷夏,放眼望去,这片农耕的土地上还是一汪绿。突然,陈老汉的眼前印入一抹红色,那抹红色就躺在草地上,走近一看,竟然是一块大红灯草绒布裹着一个婴儿,这婴儿不哭不啼,眉头有一颗圆圆的红砂痣,不偏不倚正正落在两眉之间,嘴里吸吮着手指。水汪汪的眼睛盯着陈老汉,陈老汉心里一暖,喜欢得不得了,他太渴望有一个小孩了。翻开绒布一看,是个女婴。周边邻居家也没听说有人生小孩,暂且断定这小孩就是个弃婴,于是就抱回家去养着了。
没错,这个弃婴就是我,在我没有上幼儿园之前,我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是个弃婴,虽然村里人都开玩笑说我捡的,但是我知道他们都是骗小孩的,我问过陈老汉,啊不对,现在是我的父亲,他含糊其辞的说我的妈妈生病去世了。我是遗落在地上的星星,我是星星变的,所以他给我取名为陈星,土气而简洁。
可惜啊,我终究是要上幼儿园的,我慢慢了解到,每个同学都是有妈妈的,就我没有,我想起了村里人经常逗我的玩笑,放学后我用最快的速度跑回了家,追问我的父亲。他是个憨厚的老实人,他哪里撒得来谎,便一并都跟我说了。我一屁股坐在地上失了神。我是陈星,虽然我才五岁,但我已经学会难过了。
我就这样在这个村子里慢慢长大。伴随着我的痛苦,伴随着同龄孩子的歧视,伴随着我养父的脸朝黄土背朝天。我也如同父亲一样,在这十几里路的山路里往返徘徊,不同的是我是去上学,他是去各个地方的庄稼地里忙活。家里家徒四壁,没什么值钱玩意,打米机还是家里母猪生了崽卖了之后刚买的,从同学们的家庭状况对比来看,我知道我家真的很穷,穷得叮当响,穷得每年上学都要依靠卖猪。但陈老汉终究是没有缺我什么,别的孩子有的我都有,除了妈妈。
光阴荏苒,我上小学四年级了,就是差不多十岁吧,因为陈老汉也不知道我的生日,暂且捡到我那天就当十岁吧,十岁这天陈老汉给我蒸了鸡蛋让我和在碗里吃。我吃着吃着眼泪就掉了下来,因为我好希望有一小块的生日蛋糕可以吃。我好怨,我怨我的亲生父母抛弃我。我怨陈老汉家里的穷。我怨我不能和其他小孩子一样可以有一块蛋糕。我是陈星,虽然我才十岁,但我已经学会怨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