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攻城失利的清军选择了暂时修整,战在城墙上的明军放眼望去,铺天盖地的满清旗帜几乎将方圆十里的土地完全掩盖,以多铎帅帐为中心,各种牛皮帐篷象坟包一样连绵起伏,一望无际。
那浩瀚无边的营火几如海洋,即便隔着十几里地站在济南城墙上,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翻腾的火光,将东面的夜空映得通红。
一想到那浩瀚无边火光的就是敌人,又想到之前清军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名声,明军不禁又有些担忧了,高杰白天的胜利鼓舞起来的军民士气,也再一次沉沦了下去。
经过连续的赶工,济南的几座夯土炮台也终于被羽林军建成,填补上了济南城防的最后一个漏洞。
满清大军扎营的同时,多铎也认识到了破城的不易,想到高杰原本就是农民起义军,背叛了李自成才投明的,不禁动起了心思,派去了一位招降使者。
除了给高杰送去金银珠宝的同时,还带来一位绝佳的妙龄少女,并告诉高杰说,只要高杰开城投降,高官厚禄,什么都不会缺。
高杰非常客气的接见了清军使者,摆下盛宴款待,并且毫不客气的笑纳了多铎孝敬的金银珠宝,末了,高杰又对那名以为成功的清军使者说道:“烦劳贵使回去禀报王爷,我已经基本相信王爷招降的诚意,无奈我的将领之中,手上沾有大清子民鲜血的人不在少数,他们都很担心投降过去后遭到报复,所以还是请王爷派一名足够分量的将军,例如今天叫阵的图赖进城,亲自承诺赦免了他们的罪过我才能说服他们开城献降。”
“高大帅,你怎么一定要图赖将军进城谈判?难道我不行吗?”那清军使者有些着急,说道:
“我虽然祖上是汉人,但现在也已经入了满籍,又是辽东八大姓之,最早跟着大汗打天下的从龙第一家,在大清也算是身份尊贵,我辛苦一趟就行了,为什么一定要图赖进城谈判?”
“哈哈哈,你误会了。”高杰摇头,微笑着解释道:“不是我坚持要让图赖将军进济南谈判,而是手下将领要安心,否则的话,我真的没办法说服手下这些将领。”
说着,高杰往旁边的夏完淳一指,微笑说道:“贵使如果不信,现在可以问问夏将军。”
“高帅说得对。”虽然暂时不明白高杰为什么坚持要这么做,但出于对高杰的信任,夏完淳还是瓮声瓮气的帮腔道:
“我们这些做将领的不象那些东林党一样是文官,说投降就投降,我们手上都沾有大清子民的鲜血,如果就这么投降,就算王爷不追究我们的责任,被我们杀害那些大清将士的父母亲人呢?要是找我们报仇怎么办?”
“夏将军,这点你放心我们大清子民是全天下最仁慈的人民只要你们归降大清,我们就是一家人,还怎么会计较那些过去的仇恨?”使者继续苦口婆心的劝说,试图让高杰和夏完淳等人放弃不切实际的幻想。
“再说了,高大帅,你们也可以想一想,从古至今,又有什么大将深入敌营的劝降的?就算我相信你们,王爷他也不得不担心自己爱将的安全啊。”
“谁说没有?”一旁博学的夏完淳理直气壮的说道:“当年唐朝的时候,大唐名将郭子仪郭老令公,就孤身深入回统大营劝降,回统大军被郭老令公的勇气感动,最终还不是投降了?”
论强词狡辩,一百个清使都不是才子夏完淳的对手,被夏完淳引经据典驳斥得无话可说咬牙盘算良久后,清使干脆用出了武力威胁的无赖招数,威胁道:“这个要求根本不符合实际,决计不可能办到。但我也提醒你一句,大清的二十万军就在城外,你要是继续执迷不悟,王爷放弃招降,到那时候,济南城被大清天兵踏成面粉不说,各位将军的前途,可也大大不妙。”
“无所谓,要打就来。”耍无赖高杰不怕,一耸肩膀说道:“其实我也希望王爷再来攻城试试,让王爷亲眼看看我究竟值不值得他花大价钱招揽”
话说到这步,清使也知道已经无法让高杰回心转意,无奈之下,也只好愤然拂袖而去。
高杰亲自把清使送上城墙,指挥亲兵用吊蓝将其放下城墙,与其亲热的挥手告辞。
而清使前脚刚走,高杰后脚就喝道:“来人啊,组织人手连夜给城墙加固,并准备好守城器械,明天鞑子很可能会来攻城。”
但清军使者回到清军大营的时候,时间已是三更过后,但多铎和图赖等一帮清军将领仍然未睡,并立即召见了使者,并询问招降经过听其说完详细经过后,多铎的眉头不由皱成了一个“八”字,犹豫到底应不应该派图赖进城招降。
而颇得信任的大汉奸孔有德则大叫道:“王爷,高杰那个家伙肯定不怀好意,千万刷上他的当,依奴才看来我们还是直接攻城打下济南,把那个挑三拣四的蛮子千刀万剐,凌迟处死。”
准备劝降高杰,热脸却贴在了冷屁股上,多铎本来就有些恼怒,再被孔有德这么一鼓动,多铎难免动心。
于是稍一沉吟便说道:“好,我明天亲自去济南城防的情况,如果济南城不用花很大代价就能攻下,那就直接攻城。”
第二日清晨,大雪纷飞,精神饱满的多铎亲领大军向济南进发,在济南东门外的五里处摆下阵型,多铎又亲自登上前日孔有德吃瘪的天然指挥台,向着济南一面城墙张望。
不看还好,一看之下多铎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两万余名明军士兵已经是严阵以待,枪口炮口一起对准自家大军,显然准备充足。
陪伴在多铎旁边的图赖则不断鼓噪道:“王爷,不用犹豫了,蛮子军队的德行你也不是不知道,看上去威风八面,实际上比豆腐还软我们的大军只需要冲上去几轮弓箭,就能把城上的蛮子兵射得鬼哭狼嚎,溃不成军。”
“闭嘴。”多铎喝住图赖的聒噪又转向身后喝道:“再派一次使者,去一趟城下,给高杰最后一个机会开城投降,他要是仍然拒绝,我们就立即攻城。”
“扎。”一名使者应下,拍马赶往锦州城下喊话过不多久,又顶着风雪跑回多铎面前,哭丧着脸说道:“王爷,他们还是拒绝了,他说我们没诚意,不谈了,要打就打到底。”
“狗蛮子,就凭你也配和我说打到底?”多铎冷哼一声,怒喝命令道:“图赖,你率本部骑兵为先锋冲至济南东门城下,以弓箭压制城上蛮子守军,孔有德你率五千步兵抗沙包尾随图赖,填平护城河,再让一万步兵,备足攻城武器列于阵前等候命令其它人各率五千骑兵,袭扰济南其他三门,牵制蛮子兵力。”
“扎”诸将一起拱手答应旁边的孔有德则有些不乐意了,试探着说道:“王爷,奴才认为应该四面同时进攻,让高杰蛮子顾此失彼。”
话音未落,多铎已经一记大耳光抽在他脸上,骂道:“老子用兵还用你交?济南城的四面前有护城河,你去给我找这么多步兵填河啊?”
调兵遣将完毕,军队迅集结出城,先是图赖的上万精骑冲锋上前,拉弓搭箭对着城墙射,妄图以弓箭压制城上守军,只可惜高杰对此早有准备,图赖刚冲出不到半里,东门两侧的红夷大炮就率先威,隆隆巨响声中,开花炮弹呼啸而来,杂乱无章的落入清军骑兵队中,轰得清军骑兵血肉横飞。
但图赖深知火炮射缓慢的弱点,呐喊着只是冲锋不止,拼命靠近济南城墙但他们再往前冲时,济南东门城墙上的射程较近的二十余门佛朗机炮又开始发威。
开花炮弹落处,被直接轰中的清军骑兵筋断骨折,炮弹即便落地,也会因为巨大冲击力而自动炸开,激射的弹片毒砂再度击中建奴骑兵,炸得清军哭爹喊娘。
而佛朗机炮最大的优点就是分为子统和母统,多个子统装弹而母锁,装药射度远高于红夷大炮。
所以图赖军好不容易冲到锦州城下时,他的上万军队已经被红夷大炮和佛朗机炮轰死一百余人,伤者无数一可气的是,到现在还没机会反击一刀一箭。
“开火!”没等图赖的军队放箭,城墙上已经传来夏完淳声嘶力竭的鬼哭狼嚎声音伴随着朱红令旗挥舞,济南城墙上再一次向开了锅一样沸腾起来。
无数支抬枪鸟统三眼统轮流开火,铺天盖地的羽箭也铺天盖地落下,虽说这些武器很难击穿清军身上的棉甲,却又压得清军骑兵根本不敢抬头。
没办法,城上火力太密,一抬头就有可能被打中没有甲胄保护的面门,那可比打中其他地方危险。
让图赖感到郁闷的是,高杰接受夏完淳建议,竟然把本来应该埋在地下的地雷也拿了出来,点燃后用简易抛石机抛到护城河对面,重约三斤的地雷落地炸开,又炸得清军骑兵鸡飞狗跳。
有几枚地雷凌空炸开,乱飞的铸铁弹片又让周围的清军骑兵满脸开花,惨叫着摔落战马也炸得图赖简直想放声大吼,“高杰蛮子你要不要脸?地雷应该埋在地下,被冰雪冻得土地僵硬炸不出来你怎么拿出来往别人头上扔?”
尽管城墙上火力凶猛,但精锐无比的清军铁骑还是抽空向城墙上方放箭,多少压制住了一些明军火力,明军士兵也开始陆续的中箭倒下。
而高杰作为主帅,却仗剑守在城头亲自指挥战斗,不顾羽箭从耳边嗖嗖飞过,泰然自若,吓得亲兵队长举着盾牌,战战挂兢的守在旁边上遮下挡,生怕忽然一支流矢飞来,杀了高杰。
而济南守军士兵看到高杰,如此模样,自然是信心大增,士气鼓舞,不顾危险拼命放箭开枪,与清军骑兵隔河对射,弄得高杰安排的督战队都没怎么起到作用。
而在济南其他三门守兵也和清军牵制部队展开交火,战斗同样激烈。
一些自发组织起来民夫,在城中搬运守城武器,有条不紊,极大的支援了城墙战斗,只有率领的预备队急不可耐,只盼早些能够大展身手。
面对着济南守军的猛烈炮火,主战场上的图赖军有些吃不住劲了,损失极为重大。
多铎在指挥台上见势不妙,赶紧命令第二波攻城军队出击,抗着沙包冲向济南,妄图迅填平护城河。
高杰则冷眼已待,直到冲锋的步兵队冲到护城河仅有二三十步,高杰才冷冷向后一挥手,只在眨眼之间,济南城墙就飞起数十条水柱,劈头盖脸的落到清军步兵头上。
之前加班加点造出来的几百架水龙,可不光光只是为了喷水救火之用,而冲在最前面的士兵正好被一条水柱喷中面门,全身感觉却不象普通冰水那么寒冷,郁闷的用手一摸,立即惊讶叫道:“火……火油?”
“放火箭。”城上又传来高杰声嘶力竭的呐喊声,满清步兵的惨叫声中,百余枝火箭里面射来前面说过,满清的棉甲是用棉花板压而成,防身保暖,明军的弓箭和火枪都很难射穿。
可问题是,这种棉甲先被火油一浇,又被火箭射中引燃,那乐子可就大了。
于是只在片刻间,无数清军步兵身上就燃起了冲天大火,惨叫着满地滚爬,到处乱窜,后面的清军步兵见势不妙,赶紧扔下沙包就跑,空气迅速充满了野猪肉被烧焦的香味和臭味。
大量清军精锐被火油喷中全身,又火箭射中,眨眼之间就变成了火人,眉毛胡子一起着火,哭爹喊娘的在地上翻滚想要灭火,却怎么滚也滚不熄,最后好不容易想起应该脱去棉甲时,却已经再也站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