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俊一醒来,发现外套盖在了自己的身上。
慌忙站起身,发现童心又不见了。焦急地立马冲出房间,却被墨言拦在了楼道里。
墨言做了个“嘘”的手势,指了指寿铭的办公室。
透过半掩着的门缝,俊一看见童心正背对着他和寿铭坐在里面。
“墨姨,您怎么赶过来了?”(中文)
“我不放心啊……”
看着墨言疲惫的神情,俊一知道,这个时候让她一个人在家里等消息是不可能的。
“她……怎么样了?”
“老爷子刚刚把过脉,确实虚弱了些,刚吃过药了,总是要静心休养一段时间才行的。”
俊一还是不太放心地呆呆盯着屋里,却被墨言往远处拉走,这让他有点诧异。
“好孩子,你一夜没休息好,先把自己收拾收拾吧……”指了指他手上的血迹。“让她们爷俩好好聊聊。”
俊一这才点点头,转身走开了。
办公室里,寿铭满目悲悯地看着童心,目光不时落到她的脸上,几度欲言又止。
而童心则坐在他对面,低着头,缓缓地,一口一口吃尽了半碗清粥。
“丫头……”寿铭把身体微微前倾,“你脸上这伤……”小心翼翼地不敢说下去。
他无法想象,这5年童心都经历了什么,才会在身上留下这样的痕迹。“留下来吧,师父照顾你。”
童心眼珠一转,双眉上挑,咽下口中的食物,抬起头:“怎么照顾啊……”表情极其漫不经心。
寿铭一时愣住了。
“听哥哥说……”童心悠悠地把勺子放进碗里,“母亲临终的遗言是要你找到我……你找了吗?”直勾勾地看着寿铭。
寿铭咽了口唾沫,“丫头……”
“是哥哥……一个人……矢志不移,想尽了办法……才把我找回来的。”童心说着说着,悲伤的情绪就涌上来了,有点出神。
看着童心的神情,寿铭也不免悲从心来,有点羞愧地低下了头。
时间静了半晌,童心长舒了一口气,把瓷碗放到了茶几上。
“你口口声声说她是你此生最爱的女人,可你连她的遗愿都完成不了。我才离开了5年而已,这么容易就放弃啦……”扬起下颚,又看向寿铭。
寿铭的嘴唇微微颤动了几下,虽然他年轻时也是个随心所欲、放荡不羁的性子,但此时竟也被压抑得无言以对。
“现在说照顾……太可笑了……”童心的笑容让寿铭背后阵阵发冷。
“反正你也不打算帮我,今后就各安天命吧。”起身就要走。
“丫头……”寿铭急忙喊住她,“你要我怎么帮你?”
“报仇!”童心转过头,从牙缝里冷冷地挤出这两个字。
寿铭咽了口唾沫,“丫头……”
童心轻轻冷笑了一声,“你知道……现在我不想听任何的……‘建议’……”
她耸了耸肩,居然又坐下了,背靠在沙发上。
“固执也好……叛逆也好……不孝也好……随你们怎么说……我不在乎!”翘起二郎腿,一只手自然地搭在上面。
“阖椟山庄和澹台家……”又冷笑一声,“我是一定要彻底地翻弄翻弄的……这也一定是睿阳哥哥的心愿!”
童心抬眼望着寿铭,“我的心胸从来就不大,有仇就一定要报!”目光突然严厉起来。
寿铭背后阵阵发麻,低头避开了她的目光。反复思索了一会儿,“你要我怎么帮你?”略带犹疑地望着她。
童心定睛看了看眼前这个人,突然把头转向窗外。“你们两个啊……”摇了摇头。
“既然不打算当岛主,那你大学毕业之后回去干什么……”童心的话让寿铭心里一惊。“以你的本事,岛上那些控制人的脏东西应该害不到你……”
“岛上有规矩……”
“那你招惹我母亲做什么!”寿铭区区几个字,就惹得童心厉声呵之。
“我母亲那样的性格,怎么受得了束缚……你想迂守着那些破规矩就不该连累她……”童心语气激动,“你亲手把她送进鸟笼……你有什么资格抱怨!”
寿铭听着这些话真是如鲠在喉。
须臾,童心微微平静了一下情绪,“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你说你恨那个人抢了你的女人……”像是在自言自语一样,把手指放到嘴唇上。
“可那个时候已经过去17年了……17年……你的伤势早就全好了,可你却从来没有回去为自己讨过公道,宁可像个野人一样躲在角落里……更遑论守护我母亲……”
童心抬头看向已经在偷偷抹眼泪的寿铭。
她坐直身子“昨天在山庄里,我看还是有些人很尊重你、同情你的……没准还愿意追随你……”
耸耸肩,边说边指向窗外,“这么多年,你拿不回被抢走的东西,除了那个人……更大的原因是你自己吧……你从来都没有好好努力过!”
嘲讽地冷笑一声,“亏我小时候还同情你,现在想想,你真的是一点都不冤。”
童心的话句句诛心,惹得寿铭把憋在心里多年的情绪都爆发了出来。
看着他哭得像个孩子一样,童心反而觉得心里畅快了许多。
这些年每当她孤独害怕的时候,她就会反复回想这些事情。对这些没有担当的“成年人”,内心里压抑了很大的愤怒。
“你们两个也算是男人!”童心翻了个白眼。
“那个人……为了当上岛主,为了抢美人,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都做了,可得到之后呢……妈的……老婆孩子不知道好好疼惜……也没干过一件正经事……就知道窝里横,遇到外面的事情就变成缩头乌龟了……”
这时,墨言轻轻敲开房门,端了一壶清茶进来,放在了茶几上。
寿铭这才擦干了眼泪。
童心把身体靠回沙发背上。
墨言见两人谁都没有打算理她,只好悄悄地出去了。
“我小时候就已经有周边国家为了这个孤岛的领土归属问题上岛谈判了……”童心云淡风轻地继续说着,“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解决了吗……还他妈用拖延战术……真他妈的……”
“呃,丫头啊……”寿铭有点听不下去了,抬手拦了拦。
他不知道童心这些年在军队里的生活有些粗野,又总是跟一群比她大的男孩子混在一起,总有些“不好听”的字眼,一秃噜嘴就冒出来了。
“都什么时代了!”童心也略微收敛了一点。
“如果到今天,这个岛都不具备独立成国的条件,那就该老老实实的选择一个合适的国家归属。这才算是为那些跟随他的人找了一条正经的出路,也才算有资格做这一岛之主。”
听了这些话,寿铭先是愣了一下。他没想到在他眼里还是个孩子的童心会思考这些事情。
“其实,一直不能决定也是有原因的……”寿铭本想回应这个问题,“毕竟是祖宗留下来的基业,如果拱手让人,我们无颜……”
“就快22世纪了好吗……”童心不屑地打断他。
“充其量不就是一份私有财产吗……怎么搞得,好像还有民族精神了似的……你们有吗……我怎么没看出来……”讽刺道。
“没脸见祖宗?别逗了……有脸见子孙吗……”翻了个白眼,“学学怎么往前看吧。”
“丫头,没想到,你居然能想得这么长远……”寿铭紧张的心情稍稍放松了下来。
童心冷冷一笑。“省省吧……竟是些没用的话……”抬手看了一下手表。“没空跟你耗了……帮还是不帮啊?”
“帮!”寿铭的头像个摇鼓一样连连点着,“你说,要我怎么帮。”
童心嘴角微微上扬,“确定?”
她早就暗暗盘算着,要好好“利用”一下寿铭对她所怀的愧疚之情。也算是对他之前所犯错误的惩罚。
“当然!”
童心的目光向四周环视了一圈,“你舍得啊?”
“舍得!”寿铭的神情诚恳而坚定。“丫头,给我点时间,我把这些处理一下……”
“哼哼……”童心冷笑着抬起手,“我可没打算让你倾家荡产。”
寿铭不解地看着她。
童心站起来,毫不在意地在屋子里溜了两步。
“听说你开了这个诊所的时候,虽然我不想见你,但也为你松了口气。”不时拨弄着挂饰。“你总算是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
“丫头……”
“治好我的伤……我是说所有的!”她下意识轻轻用手拍了拍头发,以挡住脸上的伤疤。
“当然,你的旧伤也……”
“越快越好!”童心厉声打断了他。
“记住,除非我请你出手,否则别过问我的事,也别插手!!”不等寿铭再说什么,就果断地离开了房间。
只留寿铭一人一时回不过神来,还在消化着童心刚刚的话。
楼道里,“俊一呢?”童心边走边问。
“刚吃了东西,好像在楼梯间吧……”墨言紧跟其后。
童心透过安全通道的门缝看到俊一正托着腮帮子,呆呆地坐在楼梯间的台阶上。
遂把手掌向后一摊,墨言急忙把一张银行卡放到了她手里。她便推门进去了。
俊一一回头,看到是童心,并没有起身。“你脸色怎么还是这么苍白?”
童心在他身旁坐下,“喝了药了,哪有这么快,没事!”
俊一放下手肘,双臂交叉抱住双腿,“不管怎么样,要先把身体养好。”声音轻轻的。
童心表情严肃地虚了一下眼睛,从口袋里拿出银行卡,两个指尖夹着递给俊一。“你的!”
俊一微微挺直了身子,“什么意思?”大概猜到了什么,瞪大了双眼。
“哥哥之前说过,要你考大学。这里的钱暂时够你几年的学费和生活了,以后就要靠你自己了。”
俊一气不打一处来,“这就要赶我走啦……然后呐,再跑回去拼命……”说着眼圈就又红了。
“这跟你没关系……”
俊一苦笑着看看她,又赌气把头扭开了。“一起生活了大半年,原来我们没关系啊……”
“别孩子气行吗……”童心压了压心火,“我家的事,我一个人处理就够了……你不找你养父母了吗……”
两个人都略微平静了一下心绪。
“那天的事你也都看到了……这趟浑水,把你搭进来没有意义!”童心说得很坚定。
俊一知道她决定的事,是不可能改变的,至少现在不会有转机,遂站起来转身要走。
“拿着!”童心大声喊道,伸直手臂递给他。
“不要!”俊一的脾气也上来了。
“别那么幼稚行不行?”童心语气异常严肃。
俊一也不服气到极点,“是你少装成熟吧!”
童心霸气地也站起身来,吓得俊一本能地把上身向后一缩。
“这个是早就说好的,所有孤儿院出来的孩子都有,这本来就是你的,你要或不要都跟我没关系!”说完这话,就把银行卡楞拍在了俊一的手心里,直径就离开了。
俊一委屈巴巴地坐回台阶上,心里又气又急,简直快抓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