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雾气却还没有散去,整座山丘看上去显得更加令人害怕。
田乳母放慢了脚步,身后已经没有追兵了。之前她各自愈发浓重的雾气,听到了那一个响亮的撤字。
但在惊慌之下,她还是继续小跑着往山上爬了很久,这个小山丘似乎比看起来的要大许多。
现在她浑身是汗,口中也是极渴,终究还是走不动了。
不过现在她还是在往山上走,虽然雾气浓重远处两三米外都看不清了,但是脚下的上坡路是不会骗人的。
而天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了下来。
“哇哇”秦福发出了声音,但是田乳母并不能听懂这些婴儿无意义的咿呀。
“乖,我们的小少爷是怎么了?”田乳母尽力露出笑容,她怀里的这个孩子算是她继续往前走的最大支撑了。
她全名叫做——田徐芳,名字简单没有什么含义,无外乎父姓田、母姓徐,再和路过镇子的道人,求了一个芳字罢了。
边镇农户,没有内郡人家那么多规矩。
看着哇哇大叫的秦福,田徐芳的眼泪又刷刷的流,她娘家夫家都在边镇,丈夫又被征召了民兵,现在怕是都不在了。
想到此处,她就哭的更加厉害了。
而在她怀里的秦福听到这动静则是不由自主的闭上了嘴巴。
不是,我想提醒她这里不对劲,怎么她还哭起来了?
她听懂我的话呢?
现在秦福满脑子的问号,看着这个似乎还不到三十岁,抱着自己的痛苦的胖姑娘,他有些不知所措。
来到这里之前,他虽然是接过婚的人,但他却是不懂女人,特别是哭起来之后的女人。
别说他现在只是个婴儿话都不会说,就算他还是那具三十来岁中年人的身躯,看见这一幕也只能抓耳挠腮的站在一边。
不过,他确实是发现了不对劲才开口的。
之前田徐芳抱着他逃命的时候,他就想开口了,就在雾气升起后不久,就是那一瞬间,他们两人走过某一个地方的时候,他明确的感觉到了一层“膜”的存在。
这种感觉转瞬即逝,但是给秦福留下的印象却是十分深刻。
怎么说呢?踏过那个地方的一瞬间,那感觉就像是游泳时只戴了个泳镜就猛的整个人沉入水底一样。
那道“膜”的内外,是不同的!
随后的感觉就很模糊了,这其中也许还有天色渐暗的原因,现在天一黑他几乎什么都看不见了,怎么会突然就患上了夜盲症呢?来到这里之前他从来没有想到过,夜晚可以这么黑,黑到他怀疑自己眼睛是不是瞎掉了。
抛开视觉,他只是总感觉这里的空气有些过于黏稠了,或许是因为雾气的原因吧?
而他刚刚忘乎所以,直接脱口而出的那句话,其实是——我们绕道吧!前面的雾更大。
可惜,不知道为什么,出口之后全部变成了婴儿的哇哇声。
似乎是哭累了,田徐芳直接靠在了身后的一颗树上,一屁股坐了下来。
恐惧、悲伤、疲惫还有一些逃出生天的庆幸和惊慌失措的迷茫感,复杂的交织在一起,她侥幸活了下来,但活下来的只有怀里的小少爷和她自己了。
夜晚降临,但月亮和漫天的繁星却被厚厚的云层遮盖住了,四周一旁漆黑,空气湿漉漉的,可以肯定雾气还没有散去。
这一切都太像昨晚生火前情景了,一样的伸手不见五指,一样的寒冷和寂静,不同的是昨晚陪在她身边的还有几十人,今晚只有雾气和怀里的小少爷。
田徐芳紧紧抱着秦福,仿佛这个小小的躯壳,是一团火、是一道光。
“哇哇”
能生火吗?
秦福实在有些忍受不了这样的黑暗,开始发泄似的发问,虽然他知道没人能听懂,但是有个声音也是好的呀!
寻着声音,田徐芳看向秦福,现在她也几乎什么都看不到了。
“别哭,别哭啊~”田徐芳驱动着疲惫的身体,轻轻摇晃起秦福来“小少爷最乖了。”
她虽然是在朝明城往西不远处的边镇里长大的,但是雾冬山这一边她可以从未来过。
虽然这山小,林子也不密,但要是真让秦福的哭闹声,召来了什么东西,他们两人“瞎”着眼睛,可就真的死定了。
“呀咿呀”
你叫什么啊?
也许是感应到了田徐芳话中的意思,也许是意识到了这里是荒郊野外,秦福的声音小了很多。
“我家那小子......”田徐芳正想说说自己那刚满五岁的儿子,但一开口立刻就被眼泪哽住了,半天没有下文。
林子里很安静,秦福有一句每一句的“说”着,咿呀声断断续续,田徐芳则是沉默,她盯着黑暗中的虚空处,胖胖的手掌轻轻抚摸着秦福的襁褓。
没有人知道那一夜她想了些什么,只是天亮时,那枚小小的私印,在她胖胖的手上深深的印了进去,丝丝鲜血渗出。
秦福说了一会儿就支撑不住了,身体传来的困倦感,根本不是他依靠说话和意志力就能抵抗的。
再次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了,只是雾气还是没有散去。
目光所及之处,全身白茫茫的雾气和在雾气中半隐半现的树木。
田徐芳的脸色比起昨天已经好多了,此刻她正在继续往山顶走,只留给秦福一个肉肉的双下巴。
说是走,其实是用两只脚加一只手,半走半爬着前行的。
没有办法,她现在疲惫不堪,能够继续走就已经是万幸了,况且这山坡也不算很缓和。
秦福看着四处全都一模一样的雾气和树木,叹着气重新闭上了眼睛,这也太磨人了,这几天一路走来简直可以说是艰险,没想到现在还要在这个如同迷宫一样的地方乱转。
就在秦福闭上眼的一瞬间,他突然感觉到了自己的右边似乎有一个地方,雾气稀薄一些。
这种感觉很神奇,有些像雷达,但更多的像是第六感。
睁开眼,他想要做些什么,田徐芳的脚步越来越慢了,而他感受到的那个地方,绝对值得他们去试一试。
这就像是在游戏中解谜,与众不同的地方总是事情的关键所在。
还有一点就是,他感觉到自己正在前进的方向上,雾气似乎越来越浓,相比昨晚,他现在呼吸都有些不太顺畅了。
只是——怎么做能?
田徐芳感觉自己快要死掉了,怀里的秦福越来越重,就如同一个大铁陀一样挂在她身上,阻碍着她继续前进。
深吸一口,再次抱紧秦福,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拉扯自己的衣服。
田徐芳低头一看,是秦福的小手抓着自己的衣服,在拼命拉扯着。
“怎么了?”田徐芳疲惫的吐出三个字。
秦福松开手,将手指向了一个方向,田徐芳转身朝那边看去——什么都没有。
再低头,秦福的手已经变了方向。
“小少爷,你这是干什么啊?我们要翻过这座山,才能找到来接我们的人啊!”田徐芳有气无力的说着,就要继续往山上走。
这该死的山丘,山顶明明——就在前面啊!怎么走了快一个时辰了,还没有到!
“哇哇哇”
秦福大声哭闹起来,手死死的指着一个方向,眼睛却是紧紧的闭着。
不过田徐芳没有精力去观察秦福是否睁着眼睛,她心烦意乱的重新把秦福抱好。
几次三番后,她终于明白了,小少爷似乎是想让自己跟他走。
跟他走?
田徐芳猛的生出了一股荒诞的感觉,小少爷还没有满月啊!眼睛都才刚刚能睁开吧!
怎么会,给自己指路呢?
一时间,田徐芳甚至想要把秦福丢出去。
和大多数人同步的是普通人,领先大多数人一步的是精英,领先精英的是天才,而超越天才的是妖孽。
如果,秦福真的是在给自己指路,那他就是妖怪了!
这小少爷,不会是被孤魂野鬼附身了吧?
田徐芳想到这里抱着秦福的手立刻颤抖着松开了几分。
秦福见半天没有动静,立刻睁开了眼睛看向田徐芳。
后者看到秦福突然睁眼吓得浑身一抖,随后却又突然平静了下来。
说起来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田徐芳平静下来只不过是因为秦福的眼睛罢了,那双眼睛清澈明亮怎么看也像是妖怪的眼睛啊!
自己昨天说的话突然在她脑海中响起
“我活,他活。”
想到这里,田徐芳重新抱紧了秦福,义无反顾的走进了秦福所指的那一片雾气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