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徐芳不停的跟随着秦福手指的方向,改变前进的方向,她对于怀里小少爷的“指引”已经毫不怀疑了,只要确定秦福指的是那个方向,这个胖胖的姑娘就会抱着秦福朝那边走去摸索着走去。
原因无他,只在于跟着秦福的指引走,这山林里漫天的大雾居然在消散。
一开始她连眼前一米内的东西都看不太清楚,趴着上坡常常撞到树上,或是踩进树丛中;而现在她已经可以清醒的看见周围四五米范围内的东西了。
虽然远处还是一片白茫茫的,林子也像是没有尽头,但她的心情却轻快了许多。
秦福闭着眼睛,一边指着路,一边感受到了脑袋里传来的阵阵疼痛。
这疼痛从他们穿过一个雾气稀薄的“缺口”时,就已经隐约出现了。
是的,他把那些雾气相对稀薄的地方,称为“缺口”。
因为他闭上眼睛后,只感觉自己到周围的雾气像是一堵堵通天的高墙,走在这些高墙中间,整个林子都变成了一座巨大的迷宫。
而他感受到的那些雾气稀薄的地方,就像是这些高墙上开的“暗门”或者“缺口”一样,从这里过去,感觉就像是冲破了一层迷宫的束缚。
田徐芳的脚步突然顿了一下,秦福立刻睁开了眼睛。
他们已经这样走了快一个时辰了,田徐芳和秦福的配合越来越默契,在最后这半炷香的时间里,田徐芳甚至能直接领会到秦福想要指的方向,脚步不停的就能接着走。
现在田徐芳的脚步一停,秦福还以为他们已经走出了雾气的包围。
只是他睁眼眼看,还是漫天的雾气以及在雾气中时隐时现的树木枯枝,他不解的看向田徐芳,却见后者有些紧张的耸着肩,双下巴都挤出来了。
怎么了?
秦福奇怪的扭动身体,昂起小脑袋朝着田徐芳看向的地方看去,这一看他的心脏都差点跳出来了。
破衣烂衫,满脸污垢,手持长刀,面带凶恶。
这些人不就是昨天追赶自己的那些人吗!
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天哪!
对面的三个人显然也看到他们,双方都是一愣,随后一前一后的追逐起来。
秦福什么也来不及做,眼看着田徐芳沿着来时的方向,一步又跨了回去。
一股剧痛刺中了秦福的大脑,这感觉就像有人那凿子凿开了他的脑壳一样。
“呀!”
秦福忍不住惨嚎了一声,泪水不由自主的流了出来。
田徐芳死死抱住怀里哭闹的秦福,闷着头在树林里到处乱窜。身后的追兵让她恐惧,而小少爷的哭声彻底让她慌了。
到底还是一个没有见过什么大世面的乡下姑娘,即使长到二十多岁,已经为人妇人母多年,却还是无法应对这种事情。
随着田徐芳在雾气中乱窜的脚步,一股股剧痛,不时的刺中秦福的大脑。
他整张小脸挤成一团,眉头身上的皱起,眼泪不受控制的哗哗直流,不受控制的还有惨叫声,秦福已经没有什么力气去思考了,他现在大脑一片空白,只是无意义的扭动着身体期望可以缓解疼痛。
田徐芳的脑子也不笨,她知道自己跑不过后面那三人,也是不停的在雾气中左拐右拐,没想到一阵狂奔之后,竟然真的硬生生让她绕回了原地。
而她身后的三人也只剩下一个人了。
秦福翻着白眼,神情恍惚。
他清醒了一些,似乎疼痛感以及在消退了。
田徐芳见自己的“计谋”得逞,心中欢喜低头正想让小少爷指路,却发现小少爷似乎已经哭累睡着了。
她身形一滞,这可怎么办啊!没有没有小少爷的指路,自己再乱跑怕是又会撞到好不容易甩掉的两人了。
说实话,刚刚她凭着记忆还能绕这么一圈已经是上天保佑了,现在秦福疼的快休克了,她就成了一个睁眼瞎。
就在她犹豫的这一刻,身后的那人追了上来,原来是奉命前去郡道边包抄的郭宜守。
讲道理,郭宜守从昨晚到今天过得都很憋屈,每错就是憋屈。
作为二支为数不多的几个小队队正之一的郭宜守,说起来是不怕苦战或是战死的。他带着两个人想要绕道郡道边时,就已经想到了也许那边已经有敌人抵达了,甚至他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然后,他带着两个属下就迷失在了突然升起的雾气之中。
其实他们离山脚不远,走下坡应该马上就能到达平地的树林,但是他们走了大半夜——居然还是在走下坡,这该死的小山丘就像有万丈高一样,怎么都下不了山。
无奈之下他们之后平着想要返回,毕竟这样大的雾气,他们已经不可能追到人了。
接着就是一路走到天亮,身心俱疲的遇见了田徐芳和秦福。
只不过原本的狂喜在追出去数百步后,变成了羞愤。
难以置信,平日里能以一敌三不落下风的他们,居然被一个沅国妇人差点甩掉了,那妇人甚至还抱着个婴儿。
郭宜守没有犹豫,满含愤怒的劈出了这一刀。
田徐芳奋力向前跑去想要躲开,但还是没有完全快过长刀。
随着哗的一声,闪着寒光的长刀割破衣服在田徐芳的背上留下了一刀斜跨整个背脊的伤痕。
“啊!”
田徐芳惨叫一声,往前踉跄的几步,但是居然没有倒下,她抱着秦福咬了咬牙,又往前跑去。
不管了,必须先逃掉再说!
而此时的秦福才刚刚缓过劲儿来,重新睁开了眼睛,他只感觉全身发麻,后脑上像是缺了一小块头骨似的,凉飕飕的。
“一曰,生民!”
见到田徐芳又要窜进雾气中逃跑了,郭宜守飞速的将长刀换到左手,举起右手呵道。
他的话音未落,一道劲风突兀的出现在他身边,并且以他为中心往外扩散,随着这劲风的扩散这周围的雾气也被推开了。
是的,只是推开了,这风看着强劲,却连一丝雾气都没能吹散。
在风推动雾气的一刹那,郭宜守感觉到又什么力量冲击了自己,如同穿着铠甲挨了一铁锤一样,他顿时喷出了一口鲜血。
在他前方不远处,原本已经借助雾气暂时隐藏了自己的田徐芳霎时又失去了庇护,她慌忙改变前进方向,左耳边破空声立起。
秦福只感觉那个方向飞来了一个黑影,接着鲜血就撒到了他的脸上。
这是他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到别人的血,无论是来这个世界之前,还是来这个世界之后。
之前断断续续的看见了房梁街道,战争厮杀,也跟着感受了一把天寒地冻,绝处逢生。但他都在在这个襁褓之内,被人抱着的,实际上除了挨了一些饿,这一切看起来都和4D电影差不多。
然而,秦福擦了擦脸上的血,湿漉漉的有一点点黏稠,还是温热的。
这突然给了他一些真实感,这里好像也是真实存在的世界。
秦福在发着楞,田徐芳侧着头眼泪和鲜血含杂在了一起。
后面追杀的那人居然直接把手中的长刀当作匕首掷了过来,不过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投掷的准头还是差了些。
锋利的刀口从田徐芳的左脸上划过,先是将她的左耳从中间破开,然后耳朵一直到嘴角,留下了一道深深的伤痕。
等到染血的长刀扎进了前面的雪地中,剧烈的疼痛才传送了过来。
田徐芳整个左眼都看不清东西了,口水也立刻顺着左边嘴角霍开的口子往外渗。
“站住!”郭宜守见这一刀不中,吐了一口带血的口水,站起身来就想去追。
没想到胸中顿时传来一阵疼痛,他脚下的脚步就这么一顿,田徐芳的身影就重新窜进了雾气中。
“该死的阵法!”郭宜守暗骂一句追了上去,现在地上留下来的血迹是最好的路标。
秦福有些吓呆了,田徐芳歪着头,鲜血止不住的往外流。
“哇哇哇”
秦福焦急的喊了一句,又反应过来。
田徐芳似乎还想着怕左脸的伤口吓到了秦福,于是勉强将惨白的右脸尽量对着秦福这边。
她似乎是想说什么,但还没开口,眼泪就哗哗的又流了出来。
实在是太疼了,她说不出话来了。
但秦福还是明白她的意思,立刻闭上眼指出了一个方向。
田徐芳歪着头弓着身子,立刻朝着那边快步走去,她也想跑,但是她还是忍受不了跑起来伤口处传来的疼痛,不仅是脸上的伤,还有背上的。
她只感觉自己的身体在快速变凉,力气也在一点点消失,也许她就要死了。
转动眼珠瞟了一眼紧闭双眼的秦福,她心里憋屈的想要怒吼。
为什么!为什么这样了,我们还是不能活!
但她的怒火还没发出来,就变成了眼泪流了出来,伤口已经疼的有些麻木了,她的动作也麻木起来。
秦福闭着眼,突然感觉到前面豁然开朗,随后就是一阵流水声。
他猛的睁开眼,是天空、云彩和雪白的大地,原来雾气外面已经放晴了。
“哇哇哇”他看着双眼无神还在往前快走的田徐芳,想要告诉她已经走出来了。
但是后者显然没有听到,她死死盯着脚下的雪地,奋力抵抗着疼痛和全身泛起的虚弱感,完全没有注意到周围已经没有雾气了。
“啊!”突然,他们身后郭宜守赶到了,他大叫着举起手里匕首就想朝这边投掷,之前是突然收到了反噬,这次——可不会再歪了。
田徐芳听到身后的这声怪叫,认命的匍匐在地上,蜷缩起来把秦福包裹在里面。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有,就是下意识的做出了这个动作。
时间在一秒无限的拉长,秦福被田徐芳护在身下,清清楚楚的听到了这个胖姑娘如负重担的长出了一口气。
随后,一片破空声响起。
田徐芳一动不动的闭着眼,而在他们身后却传来了一声惨叫,郭宜守没能投掷出手里的匕首,一支箭羽抢先穿透了他的右手手腕,匕首应声落地。
原来,明江郡的接应,早已经到了。
秦福只听见山丘方向传来一个男人的惨叫,随后久违的困意重新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