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稍远些就又入繁华了，绪儿勒马停下，成都赶忙上前，道：“方才多谢娘娘。”绪儿抬眼看眼前人略带笑意的脸，心脏不自主撞击胸膛。
“那将军...是不是要说话算话。”低头避开他的视线，说。
“何事？”成都想不起自己答应了她些什么。
“桂花元宵啊。”绪儿笑道。
成都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翻身下马，又伸手扶绪儿下马。又意识到自己做的有些过了，刚想收回手，小人的手已经搭在了他的手上。凉凉的，软软的。
绪儿下了马向前走，借夜色掩去脸上一抹红晕。
剪秋和成都的侍卫忙赶过来牵马。
“失礼了。”成都跟上她，说道。
绪儿笑笑。
已经好多年没有在长安街看这繁荣景象了，不是她不食人间烟火，是她想也不能，只能看杨广高兴。如今好些店都换了门面，还有好些已经不在了，好在还添了些新的。每天琼浆玉露珠宝璀璨的她，看着小拨浪鼓、小泥人儿和比起她头上缀着的纯金纯银显的有些廉价的小发簪反而有些移不开眼睛。
“娘娘，那家元宵就在不远处了。”距离今日宵禁只有不到两个时辰了，成都催促道。
绪儿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转过身去，眼前的人已经端着一个小碗，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小白碗在他的大手里显得好小，绪儿噗嗤笑了。
“习武之人平时不曾..总之...还请娘娘谅解。”成都有些不好意思的偏过头。
绪儿正要接过碗，成都却躲了躲，道：“烫，就让成都拿着吧。”
于是只得拿着他递来的勺子，送了一个到嘴里，软软糯糯的，稍稍用力就溢出了桂花香。
直勾勾盯着人家吃也不合适，看向别处又怕撒了..
“谢谢将军。”绪儿只吃了一个就放勺子回去，接过剪秋递来的手帕擦擦嘴。
成都的“只吃一个？”已经在嘴边，但是还是生生咽下去了。
从小她就不好好吃饭，落个营养不良，只有桂花馅的元宵能吃整整一碗，以前他虽前将军出宫总要给她带回去的。
今非昔比？
物是人非。
于是把碗递给侍卫孟源，他接过碗，道：“不知能否把写碗元宵赏给小人？”
成都刚想拒绝，绪儿歪歪头，奇怪道：“好啊。”
某人十分不爽，怎么能把她用过的勺子...
孟源红着脸递给一旁的剪秋，道：“你家主子赏的，喏。”
绪儿捂嘴笑笑，她们家剪秋生来就是清秀模样，难怪大将军身边的近身侍卫也惦记上了。偷偷掐了掐剪秋的手，吩咐道：“本宫和将军到前面逛逛，你们二人在此地等候吧。”
于是便向人群最深处走着。
突然心头袭来奇怪的感觉，身边人来也匆匆，没人知道她是谁，没人知道她的过往，同时她也不知晓擦肩而过的这些人有什么故事。如果她现在不顾一切的求宇文成都带她走，没有旁人会阻挠。这里没有杨广，这里的人或多或少都跟她一样。
她想，如果她当时可以放下架子，决绝求父皇把她嫁给宇文成都，会不会这一切都将不一样啊？
哈哈，又开始痴人说梦了。杨广既然可以不顾天下人的指指点点将你纳入后宫娶为妻妾，就可以为成都安上莫须有的罪名，夺她而去。更何况...更何况当初的杨玉儿还未逃婚嫁人，以宇文成都的性子，怎会心甘情愿的娶她。他那么忠诚，那么听话，只为了杨玉儿忤逆父亲，终究也还是听从。或许她能嫁到宇文家，但是..
但是做了他的妻，却住不进他心里。
要让他饱受内心折磨，她怎么舍得。她又怎么忍心，让他难过。
多可笑啊。
她眼前温暖的灯火跳动着，衬的黑夜特别干净。
她想起了一个梦，她经常做的梦。
她推开一扇门，眼前是两个人，穿着大红的新衣。屋内的烛光勾勒出宇文成都那张好看的脸的轮廓，他温柔的笑着，掀开身边人的盖头。
杨玉儿如花般绽放的脸，回应着宇文成都温柔的笑。
不要。
不要。
绪儿想喊，想冲过去，却发现自己怎样也动不了。
突然眼前的人消失了，她独自一个人站在养心殿外空旷的石砖地上，暴雨倾盆而下。有个人从背后抱住她，她转过身，是杨广的脸，在她眼里那样令人厌恶，那伪善的脸。
杨广温柔的摸过她的脸，她的锁骨，她的脖子，然后突然用力的扼住她的喉咙。
他知道了！？
她挣扎，想说些什么求他放过宇文成都，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完整的音节。
“你是朕的人！！”
“杨绪！！你，为什么爱上了别人！！！”
她闭着眼，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呼吸越来越薄。她干脆不再挣扎，露出她往常那种苍白的笑，她再睁开眼，却发现眼前人的表情那么悲伤，那么动情...甚至脸上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对不起...成都...
对不起...哥哥...
可是...绪儿错在哪里...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有三个人，奋不顾身的爱上自己不该爱上的人。
她流着泪惊醒的时候，天总是还没亮，就好像老天在嘲笑她自己总为自己自导自演一出又一出悲情的戏码。
演员只有她一个。
就像她此时站在人流的最中央，却清醒又深刻的觉得，自己特别的孤独。
“娘娘？”宇文成都见她站住好久，问道。
“娘娘？”她好像听不见一样。
他拍了拍她的肩，她回过头来。
他差点“啊。”出声音，但是控制住了。他没想到她此时脸上正淌满泪痕，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水汽。也没想到灯火掩映下哭着她也这么动人，直击胸膛之间怦怦跳动着的心脏。
好难受，喘不过气来。
“怎么了？娘娘？”他问道，绪儿意识到失态了，连忙转过头去拭泪：“没事。”
“什么没事。”他有些急了，站到她的对面。
她赶紧低头，他却扶住了她的肩膀。
“娘娘有什么事，都可以告诉成都。”宇文成都鼓起勇气，直视着绪儿的眼。
她颤抖了一下，这句话被放大了一万倍，使她有些头重脚轻。
“其实...”
“将军！不好了！将军！”突然几个小兵冒冒失失的冲来。
宇文成都赶忙放下手，有些尴尬：“在贵妃娘娘面前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将军，宇文府被人袭击...据说...据说死了一人...”小兵颤颤巍巍的报告，上气不接下气。
“什么？？”宇文成都紧张起来，却又不敢离开，看着绪儿：“将军去吧，本宫无妨。”
“谢娘娘。”宇文成都匆匆拱手，又吩咐道：“孟源，护送娘娘和姑娘回宫，此地不宜久留。”
“是。”孟源拱手道。
绪儿有些不甘心的看着那人翻身上马，飞驰而去，甚至都没有再给她一个眼神。
苦笑着低头，肩头那人掌心的温度还在，渐渐地冷去了。
刚才是不是，得到了他的一点点目光呢？
她还是孤身一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