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阁里出事了吗?”京墨躺了大半天,现在是怎么也睡不着了,辗转了半天,还是开口问道。
岚姑一边研究着桌上的药草,一边拿笔记录着,看着要比前些日子更忙些。
“姑姑……你理理我呗,我这么躺了几天了,无聊着呢。”京墨无奈,只好撒起娇来。
“是,出了大事了。那又怎么样,这几日,除了这间屋子,你哪也不许去,事情也轮不到你来想。”岚姑不经她磨,只能不耐的开口。
“那,那……”京墨那了半天也没个下文,只好讪讪地闭了嘴。
岚姑整理好最后一味药材,转过身看着京墨:“这几天得给你清毒了,你准备准备。”
京墨长叹一声:“好容易捱过去了,这又要来……”
“满溢之毒若是不及时清理,只会给日后解蛊平添麻烦。这次已经迟了些,你还是听话点儿,还能少受些苦。”岚姑道。
京墨沉默着,没搭话。她对“日后解蛊”这样的妄念一向不抱有幻想,所以每年的清毒在她看来纯属浪费药材。
还可折磨人。
“我知道你心里想的什么,但总归是你自己的命,惜着点吧。”岚姑扔给她两瓶药,“一瓶是晚些沐浴的时候泡澡用,一瓶睡前一粒,知道的吧。”
京墨伸手接过:“谢谢姑姑。”
岚姑望了一眼时辰,差不多申时了,便道:“我出去了,你先歇着。”
京墨眼巴巴地看着岚姑头也不回地出去了,咂巴了两下嘴,又无所事事起来。
“既然人都到齐了,那我就不说废话了。”漆伏看着已经到场的四个人道,“时疫的源头在哪,我并不想知道,我只想知道,彻底地解决这件事,需要多久?”
南星和仙宓不懂医术,只能看向岚姑,雪伶则只垂着头,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岚姑想了想,开口道:“这要看怎么解决了。”
漆伏伸出两根手指抵在太阳穴上,不做声,倒是弯了弯唇。
“姑姑不是说这病无药可解吗?”仙宓皱眉问道。
岚姑看了漆伏一眼,思虑了一番,开口道:“等开了春,这疫病自然也就消下去了。”
“开春?这会不会太久了些,看这病的症状,染上的姑娘们应该撑不到那个时候。”南星道,“况且,若是只一味等着,到了开春只怕整个幽都都会……”
岚姑点头:“确实如此。”
“那姑姑可还有别的法子?”南星问道。
岚姑迟疑了片刻,漆伏笑笑:“小姨,你尽管说呗。”
岚姑不接话:“公子还是自己定夺吧。”
“杀。”漆伏道,“都杀了吧。”
南星和仙宓一惊,连忙跪下。雪伶神色黯然,头垂得更低了,然后跟着跪了下去。
“公子,姑娘们都……”南星一边磕着头,一边开口,拼命地想让漆伏收回成命,连带着仙宓也一并磕起了头。
漆伏朝着一动不动的雪伶一颔首,眯着眼笑道:“雪伶,你怎么不磕啊?”
雪伶闻言,结结实实地叩了个响头,发出了沉闷的抢地声。
“哟!”漆伏看似吓了一跳,啧了两声,“磕疼了吧,起来,快起来!”
雪伶一动不动,漆伏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朝着岚姑道:“小姨,你看看,你看看!我这才走了多久啊,墨儿把她们给宠成什么样了都,我的话都带讨价还价了!”
岚姑侧过身,懒得理他。
“过了这阵,得好好罚罚墨儿才行……”漆伏撇嘴摇头,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
南星皱着眉道:“此事与阁主无关,只是事关重大,南星不能……”
“我说杀。”漆伏顿时寒了脸色,一字一顿地道。底下跪着的三个人一瞬间都定住了,头也顾不上磕了。
“这样,三天,我就给你们三天时间治她们。”漆伏笑了笑,毫无预兆地松了口。他打了个巴掌,自然会顺手给颗枣,“三天之后,还没好的,我们就都杀了,怎么样?”
这语气极尽蛊惑,是他最拿手的手段。
南星三个连口大气都不敢喘,这枣就是再酸再涩也是枣,是漆伏给她们的台阶,她们不敢不下,只能将一肚子的话再咽回去。岚姑皱了皱眉,移开了视线。
漆伏话也说了,威严也立好,看着下边跪了一溜儿的美人儿只觉得有些煞风景,咂了咂嘴道:“行了,这事情也解决了,我呢,还有别的事。下去吧,都下去吧……”
底下跪着的三个迟疑了一会儿才纷纷退了下去,漆伏看着,冷笑一声,又转向岚姑:“姨,墨儿那边开始准备了吗?”
岚姑点点头:“药我已经给她了,只要三天,她体内的毒就能再浮出来。”
漆伏缓了口气:“好,小姨辛苦了。”
“没事的话,我也先走了。”岚姑心里也憋着口气,不上不下的也实在是难受,只想着眼不见漆伏为净。
漆伏点头:“小姨去忙吧,我过一会儿也去看看墨儿。”
才吃下药,京墨就觉得胸口处憋了好大一股子劲,闷得她老想往喉咙口抠两下。抠是不可能抠的,她只好点上伏香,再一下又一下地深深换着气,这样能稍稍舒服一些。
“阁主。”门外传来雪伶的声音,“雪伶求见阁主。”
京墨偏过头道:“进吧。”
雪伶掀开重重门帘,一股清凉的香味扑面而来,只觉着浑身舒畅。不过两息后,雪伶却不敢再闻下去了,这香味逐渐在体内形成一股凛冽的寒意,她不禁打了两个寒颤。
“一旁有厚些的衣服,你披着吧。”雪伶进门的动静不算小,京墨自然听见了,
披了件衣服,身上总算是有了些暖意。雪伶默默地在心里叹了一下,这传说中阁主亲制的伏香果真不同凡响。
“怎么了,这几日公子在阁内,事情不都交由公子定夺吗?”头也开始昏沉了起来,雪伶进门的动静像是被放大了数百倍,闹得京墨头嗡嗡地疼。
雪伶双膝跪地,响当当地磕了三下头:“求阁主出手,救救阁中姐妹。”
京墨伸手抵住了发疼的太阳穴,皱眉问道:“怎么了。”
雪伶伏地,将事情一五一十地交代完了。京墨叹了口气,说实话,她只听明白了最后一句,说是漆伏要把阁里染了疫症的姑娘全杀了。
疫症,看来最近阁里出的事情还真是不小,怪不得岚姑跟漆伏一天天地都忙脱了相。至于把拖累全部杀光,倒确实是漆伏的风格。
“岚姑都说了,这病没得救,你有救人的法子?怎么不直接跟公子说去。”京墨道。
雪伶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时已经有了哭腔:“雪伶无用,不敢说。求阁主让公子收回成命,赐血救命。”
“赐血,救命。”京墨笑了一声,按着穴的手指上又加了些力道,“你倒是连这么久远的事情都能记这么清楚。”
“雪伶记得清楚,五年前,在湖心小镇上,就是阁主救了我。我当时就是染了时疫,一脚都踏进阎王殿了,阁主还是把我救了回来。还有三年前……”
“住嘴!”京墨皱起了眉头,“你这条小命是不想要了吗?”
“三年前的雪中楼,阁主明明也治好了归宁妹妹!”雪伶不顾京墨的喝止,毅然地说道。京墨被吵得头又晕又疼,只觉得胸中那股子劲越发压不住,一股腥甜直直地冲上喉间,吐出一口血来。
雪伶被这口血吓得失了魂,连忙站起来想扶住京墨。可是还没碰到京墨,便被一阵强劲的力道掀开,重重地撞到了一侧的墙上。雪伶挣扎着起身,却看到京墨已经在漆伏的怀里了。她不受控制地颤了颤,本能地伏地跪好。
漆伏没空搭理她,只小心翼翼地抱着京墨,将她放躺在床上替她把脉:“小心些,哪里不舒服?”
京墨吐出一口血,胸中的憋闷也消退了不少,长叹一口气,笑得有些虚弱:“没事,只是今日好容易攒下了一点的毒……”
漆伏替她把了脉,没发现异常才松了口气。随即又看向一旁跪着的雪伶,冷笑道:“雪伶,你们阁主果真疼你们啊……”
雪伶被点了名,重重地颤了颤,只不停地磕着头,一句话也不敢说。
漆伏伸手,刚想发力却被京墨捏住:“她也无意气我,公子不必动气。”
难得没占这到手的便宜,漆伏只冷笑着问道:“雪伶啊,三年前的事我都有些记不清了,你记得这么清楚,不如你口述一遍,替我好好回忆回忆?回忆一下你那个归宁妹妹的下场,还有雪中楼其他姑娘们的下场,如何?”
雪伶伏着身,逐渐攥紧了拳头,片刻后颤抖着的声音传出,颇有血咬牙切齿的意味:“请公子……”
“住口!”京墨喝道,“此事你不许再提,出去!”
雪伶深吸了一口气,出门时双眼都是红的。
“雪伶不懂事,公子莫怪。”京墨身心内外都被闹了个遍,这会儿突然上来一阵乏意,却只还是得强撑着让漆伏消气。
漆伏平日里不莫名其妙地杀人就已经很给面子了,救人?她在他身边待了六年了,就没见他发过一次善心,还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