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在你的份上,我可以再留她一阵子。”漆伏回过头的时候已经完全看不出他刚才动了怒,又是一副上天予多情的足风流模样,调笑般地轻轻捏着京墨的下巴。
京墨听到了自己想听的,一下子松了神,便沉沉地睡过去了。
漆伏知道她也该乏了,便没再吵她。轻轻握住她的手,垂着头靠在两个人交叠的手上,静静地陪着她。
京墨身上有着很浓的伏香的味道,和正烧着的伏香不同,她身上的香味带着她的体温,少了些寒气,更多了些暖意。
不知过了多久,漆伏被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惊醒,抬眼看过去,是岚姑。
“已经丑时了。”岚姑轻声道。
漆伏往窗外看了一眼,果真天色已经如墨色般漆黑了,几颗星子若隐若现地找着存在感。漆伏又看了一眼京墨,神色安谧,呼吸悠长。他朝着岚姑点点头:“这几日辛苦小姨了。”
“那些姑娘,你打算怎么办?”岚姑轻声问道。
漆伏想了想,脑子里突然晃过傍晚时分雪伶说的话,然后颇为恶劣地笑了笑:“叫南星和仙宓秘密地处理了,然后让雪伶找个地方扔掉就行。”
岚姑无奈地摇头:“这些孩子都是可怜人,你还是不打算……”
“不打算。”漆伏回答地毫不犹豫,眉眼间多了些不耐,“救这一群废物能有什么用。”
岚姑还是有些不忍心:“只要雪伶的六分蛊就够了,无需用京……”
“不救!”漆伏低声吼道,只要一提及京墨,他便像是被别人盯上了自己心爱之物的野兽,本能地向危险源发出警告。
岚姑终究是闭了嘴。漆伏感觉到京墨的手动了动,立马又转过头去看她。大概是被吵到了,她皱着眉侧了侧身,像是有些不安。
“乖,我在呢,睡吧……”漆伏替京墨掖紧被子,伏下去在她耳畔轻声哄道。
京墨抓着漆伏的手紧了紧,印出几道白痕来。
漆伏温柔地笑了笑,岚姑对于自己这个喜怒无常的外甥根本束手无策。只叹到了如今,有本事能牵扯他一丝情绪的,唯有京墨一人了吧。
“今夜我陪着她吧,姑姑也该好好休息休息了。”漆伏回头时眉眼间仍是一片温柔,岚姑看着,只在心里叹了口气,面上只能点点头,也不多说什么,收拾收拾便走开了。
漆伏再仔仔细细地替京墨把了把脉,确定了京墨的情况,又替她掖好被子,继续抓着手,趴着闭上了眼,枕着暖香入了眠。
“姑姑。”看见岚姑走出了门,在一旁等了许久的雪伶迎了上来,“阁主她还好吗?”
岚姑见是她,倒也没有没摆什么脸色,不过语气也是不怎么好:“已经睡下了,无碍。你怎么回事,南星和仙宓没有告诉你,这些日子不许打扰你们阁主吗?”
雪伶被她这么一说,深深地吸了口气,屈膝一跪,眼泪从紧闭的双眼中潸然而下:“姑,姑姑,请姑姑救,救救她们吧……”
残破的词语从她的嘴里颤巍巍地吐出来,岚姑皱了皱眉,也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泣不成声了。
雪伶是京墨带回来的,所以跟阁中的其他姑娘有些不同。比起南星她们更忠心于漆伏,雪伶却是更听京墨的话,京墨对她也更不同一些。看在京墨的份上,岚姑待这个小姑娘要更实在些。
看着她跪在地上,眼泪水跟断了线一般地往下掉,岚姑心里也不好受,挣扎再三,只好开口道:“你先起来……”
雪伶不断地摇头,抓着岚姑的衣角,苦苦地央求着。
“你知道还有一个办法能救,是吗?”岚姑实在不忍心,一狠心还是说出了口。
雪伶死死地拽着那一片衣角,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能救命的稻草,再怎么也不肯撒手了。然后一边哭,一边点头:“求,求姑姑了,只需要,将这三,三天的期限收回,待阁主养好身体……”
“不用这么麻烦。”岚姑叹了口气,“能医这百病的从来不是京墨,而是你们身上的怖忧蛊。”
雪伶一下愣住了,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岚姑看着她道:“怖忧是漆伏所制的第一奇蛊,它是为了保证你们的忠心才出现在这世上。蛊毒发作时是何光景不用我说,你比我清楚。只不过……”
只不过也不知是漆伏有意为之,还是如何,种了怖忧蛊的人,百病不侵,就是一罐鹤顶红灌下去也死不了。
带着怖忧蛊的血,更是能治百病。
“我,我的也可以吗?”雪伶颤着声音,又哭又笑。
岚姑点头:“按道理上来说是可行的。”
“谢谢,谢谢姑姑,我马上就去……”雪伶不敢耽误,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转身就走,像是怕耽误了任何一分一秒。
岚姑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在原地站了很久才提步离开了。不管这结果会变成什么样,她也算不用再像三年前那样,背负着沉重一直走到了现在。
算是圆自己一个心愿吧,至于雪伶能做到什么地步,那些姑娘们的结局又是如何,她已经管不着了。
“姐姐,凭心她……”兰亭看见雪伶,连忙跑过去。
雪伶看着她双眼通红,心下一慌:“怎么了,凭心她怎么了!”
“刚刚去了。”仙宓慢慢地走来,神色也不怎么好看,“除了凭心,好几个姐妹都……”
雪伶和南星仙宓两个不一样,南星和仙宓算是漆伏的直系下属,平日里便是一众姐妹中的高岭之花。而雪伶却是终日和姐妹们混在一起的,和一众姑娘们的感情绝非南星仙宓可比。
“不,不,我能救她们,带我去,带我过去她们就能醒了!”雪伶一边拉着兰亭,一边往房内走去。
仙宓一把抓住她:“已经断气了,你听不懂吗?”
“不!”雪伶用力推开她,“你别,别……”
兰亭一把抱住晕过去的雪伶,怯怯地向而后赶来,并且给了雪伶一记手刀的南星行了个礼:“南星姐姐。”
南星颔首:“带她下去休息,有什么事等她清醒了再说。”
兰亭不敢违命,只好抱着雪伶回房。
“凭心她们,怎么办?”仙宓迎上来,忧心问道。
南星摇头,闭上眼深深地叹气道:“这个点了,公子和阁主想来都睡下了,等明日吧。先叫两个入殓师来,不管怎么说,让姐妹们体体面面地走吧。”
仙宓点头:“是。”
“已经不早了,忙完你也早些休息吧。”南星也是累极,说完便扶着墙回去了。
一晚的时间说长不长,可是等雪伶一觉醒来,因疫而去的姐妹就远不止几个了,而阁中剩下的姐妹,没上蛊的基本都染上了,有的症状轻些,而有的,已经光有出气没有进气了。
“公子,那些已去的姑娘怎么办?”南星跪在阁楼的门前问道。
漆伏安置好京墨才出去见了南星:“叫雪伶随便找个地方葬了吧。”
南星有些犹豫:“公子,不如让奴婢和仙宓去吧,雪伶她……”
漆伏听完,俯身抬起南星的下巴,一双似笑非笑眼盯着她:“不,让雪伶亲自去。”
南星被迫跟他对视,紧张地吞了口口水,本能地屏住了呼吸。漆伏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松开了手:“去办吧。”
南星暗暗地松了口气,恭敬地行了礼:“是,南星告退。”
南星找到雪伶时,她正挡在凭心几个的尸体前面不让入殓师动手,强撑着不让蓄满眼眶的泪水落下来:“你是个什么东西,你,你凭什么……”
兰亭跟在雪伶身边也有两年了,已经上了四分蛊,却还是第一次看见面前这位一直委婉自持的姐姐哭成这般涕泗横流的模样,连话都说不清楚。心里酸涩又起,背过身偷偷地捂住了脸。
南星拨开面前的人,朝入殓师点点头,入殓师会意便先离开了。
“姐姐。”雪伶哽咽着喊了南星一声。
南星不忍,伸手替她擦了擦脸:“别哭了,像什么样子……”
“我,我能救凭心她们了,姐姐,姐姐你不要……”
“公子有命,让你为她们寻一处墓址,亲自葬了。”南星打断了她的话。
雪伶怔怔看着南星,眼角的泪水无声地滑落,她微微张着嘴,祈求的话再也说不出了。
“听我一句劝,你要是真的有法子救她们,就别收着凭心她们了,让她们入土为安吧。你要救,就去看看还没死的姐妹们,或许能救她们一命。”南星伸手,上前抱了抱雪伶,轻轻地拍了拍她。
她并不信雪伶真的有什么法子能救人,毕竟岚姑都束手无策了,她又能有什么办法。可是如今,她不能否定雪伶心中的希望。
就让她死马当活马医吧,让她亲自回到现实总比被人强拽着拉回现实更有效。
“对,对,还有别的姐妹……”雪伶像是重新找回了希望,提着裙角就往外跑。
南星一把拉住她:“先把凭心她们葬下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