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九,十一……”越数理查德的脸色就愈加阴沉,因为这代表这他逃生的几率愈发的低了。
“你有看见任何村民吗?”
没有。他没有看见任何村民,但这并不是唯一的怪事。战乱已在这片土地持续了一年,君主,士卒,贼匪,不论对哪一方来说得到充足的供养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这伙绑架了自己的贼徒,却个个面色红润,完全不符合土匪或是逃兵的身份。眼前这一幕,简直就像……劫掠之后的庆祝?
“没看到,可能早已经逃走了吧。”理查德用笃定的语气说。
“可能吧,希望是这样吧。”
看着他闪烁的神情,理查德庆幸着他还没有奇葩到非要一探究竟的地步,环顾四周后他有了主意,“瞧见那面墙没有?”说着,他走了过去,用手掰了掰似乎被火烧过的木板,又对松动的幅度不太满意,还好一开始他就有留意,他对阿尔弗雷德说,“看见那根铁棍了吗?把锁链固定在柱子上那个——”阿尔弗雷德拽了拽,铁棍纹丝不动。“用力啊!”理查德又喊,好像把插入进木桩的铁棍拔出来是多么容易的一件事似的。
但棍子还真的松动了,理查德刚想提醒,但铁棍就脱了手,阿尔弗雷德先一步摔倒在地,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铁棍就撞在墙壁,又弹到了地板上,响亮又清脆的一声,足够让半个村庄都听到。
就是有再好的涵养,理查德也气炸了,他反应很快,立刻抄起铁棍,往刚刚发现的薄弱处击打,有了一个口子后便使出吃奶的力气去撬,用了大概半分钟,或许更短,惊恐和对逃生的期盼让他觉得时间过得慢极了。好在当初建造房屋的工匠没用多少实料,理查德狼狈地,连滚带爬的从这一口子逃跑,对于他的同伴,他连一秒钟都没有等,确定了一个更有希望的方向后,拔腿就跑!
有房屋遮挡的时候挺直了腰板,只有木栏杆的时候就伏地身子。虽然有听到脚步和呼喊的声音,但骚动并没有想象中的大,理查德甚至看到——站在高处的两个弓手互相聊着刚才的动静,却完全没有行动的意思——这伙人比自己猜测的还要厉害,理查德才不愿意相信是自己的重要性不值得他们大动干辄。
“呼——呼——”他尽可能的压低呼吸,背靠着墙壁小心挪动。近了,近了!他看到村庄的边缘,而且走运的是守卫那里的士兵只有三个,只要速度快,运气好,趁弓手来不及瞄准自己的时候逃入林子里,就算成功了一半!理查德满眼都是希冀,他动了动脚踝,就要跑起来了!但——号角声突兀而起。长长的一声“呜——”,连诺曼底家的王子都没做到的,号角声让整个村庄都骚动了起来。
是他吗?理查德咒骂着,那该死的撒克逊倒霉蛋,自从自己遇见他之后就没了好运气!诅咒他被地狱烈火永世灼烧!
“王子。”
呼唤从背后而来,贴的很近很近,理查德吓得几乎叫出了声,一回头看见是刚刚诅咒的倒霉蛋,恼怒与尴尬让他以最恶劣的语气说道,“你怎么还没被抓走!跟着我干什么?!还不快快去——”
“这骚动不是我引起的。”阿尔弗雷德打断了他,小跑着到了村庄入口的八尺壮汉则为他做了解释。
理查德依稀听到:“多少人?”“这么快?”“那还不动起来!”这几句高高的呼喊,具体内容因为汇报的一方声音太低而没有听见,但只是这些,也足够说明自己错怪了阿尔弗雷德。
但意愿和实际情况都不容得他道歉,他只觉得被殴打的地方又痛了起来,惊恐的发觉那壮汉竟然带着人向自己的方向走来!
阿尔弗雷德一把拉住他手,反应过来之时他们已经绕到这座建筑的另一边,门被上了锁,但幸运是窗户大开着,从里面冒出阵阵恶臭,但两人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理查德半个身子刚刚钻进去,就感觉被一推,他慌忙着调整姿势,室内的漆黑告诉了他这扇窗户离地面是有些距离的,但预测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他感觉被什么东西踮了一下,手指条件反射的一碰,他意识到……是人。
“别——”
提醒再一次迟到,阿尔弗雷德从天而降,正巧砸中他的后背,没有心情预估是哪个部位击中了自己,理查德脸朝下,被压在了腐臭的‘地毯’上,被这气味一激,让他一阵干呕。
“滚开!”
他一推,不知是对尸体还是对胆敢压在自己身上的宵小。总算获得一点空间后,他听到阿尔弗雷德颤声地问,“这是——”
“你要找的村民。”
事实上他一点也不惊讶,虽然年纪轻轻,但托他老妹的福,理查德经历的战争已不算少,不论是哪一方对哪一方的,或者几方混战,战争这东西,在某些方面总是惊人的一致。
他有些恶趣味的想:这撒克逊倒霉蛋现在是怎样一个心情?
“呜……”
那是什么声音,他竟哭了出来,本应脱口而出的嘲笑不知因为什么噎在了喉咙里,鄙夷与嘲讽的心情变成了恼恨与埋怨,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说,“哭什么?哭有什么用?你是头一天出生在这个世界?连这点家伙都没见过?”
哭泣之后是哽咽,持续了很久阿尔弗雷德才断断续续的说道,“如果……如果我没有放你们进城,如果我头戴王冠,承担起我们人民的期望,这一切是不是都不会发生?”
理查德的心情更糟糕了,他的语气变的凶恶,其中又有那么一丝莫名的意味,“如果你那么做了,那干这些事的就是我们,我保证不论现在上面的是谁,我们诺曼人都会干的比他们凶残十倍!”
“去死!下地狱!你们这些恶徒,基督绝不会宽恕你们!”阿尔弗雷德怒吼,其猛烈,其突然,竟让理查德懵了一下。
宽恕?呵呵呵呵——
有太多太多话想说,有太多太多事实可以证明,但理查德突然没了心情,我在做什么啊?他想。在刚刚成为王子不就,第一次主导战事,就落到这种境地,先不说毕生的事业受了几分打击,就是现在再不做些努力,恐怕不久后就要成为这些尸体中的一具了……
“你们这些诺曼人——”双眼已适应这里的黑暗,他看见了那双仇视的眼睛,是啊,怎能不恨呢?要说些什么他才能明白呢?突然到来的光让他没了酝酿语言的闲暇,几乎是本能地,他往前一扑,将阿尔弗雷德按倒在地,他捂住他的嘴,随后而来的沉重脚步让身下的人平静了下来。理查德甚至不敢再吸上一口气,他一动不动,藏在尸堆之中,而先前欺凌他们的壮汉,果然是这伙人的领袖。他带着三五个手下,沿着刻意被清理出的道路向里走着。
这时理查德才注意到这里空间之广阔,广阔空间之内竟还有一排台阶。那台阶向下,深处有一扇门,门被打开之后女人的惊慌声让他的心更冷了几分。
他与阿尔弗雷德对视,看到了那两片寸之地所不能容纳的怒火,每一时每一刻他都担心,这傻小子会不会突然暴起,但还好……直到壮汉领着那群女人,离开了这里。阿尔弗雷德都一动不动,甚至——他眼中的怒火都要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