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九日,青州道城。
说是道城,然而这连绵不绝的建筑群所占的绝对不止一城之地,称之为国都不夸张。幸而道城并非为普通人所建,对修士来说一城之地亦或者一国之地并无太大区别,御剑乘风,来去潇洒自如。最近几日道城更是人山人海,皆因三年一度的宗门大会在此举办,来自大陆各处的天才少年相聚一堂,同台竞技,如此盛会感兴趣的人自然极多,中心道场处更是人声鼎沸。然而想进入道场现场观摩大会也不是一般人有资格的。青松大陆十九洲,最低也要达到王朝级别,也就是拥有江海境强者作为底蕴的势力才有资格上报长青宗参与宗门大会,且在随行人员上有极大的限制,若无足够天才的后辈子弟,即便是霸主王朝亦或者宗门界的势力也不被允许入场,由长青宗主持的宗门大会就是有如此底气。
大会开始已是第四日,粗略的海选比试已经结束,今日起便是那些真正可以称之为天才的少年们展示自己修行成果的时候。选拔出来的一千名天才又被分为两组,以纳气境修为为分界线,纳气往上归为天组,纳气往下归为地组,至于纳气境则以年龄划分,年过十六者进入前组,未满十六者进入后组,以求最大化的公平,否则若是二十岁天赋一般的修士遇上十四岁的天才修士,那么比赛便失去了意义。
“甲擂第一场对决,飘雪宗弟子王雪柔对阵雷州宋氏王朝宋元,胜者晋级,败者进入淘汰组,比试开始!”大会筛选出最后的千人之后,道场中心便会只留下十个擂台用来比试,同时最多有十场比试进行,方便围观者挑选观看,这十个擂台分别以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命名,天组比试在甲至戊擂进行,地组则在己至癸擂进行。
“第一场就遇到飘雪宗的仙子,看来我的比赛到这里就结束了啊……”宋元笑眯眯地看向对面的女子,神情却丝毫不像他所说的那样沮丧。
“少废话,要打就打。”王雪柔身着白色道袍,手持银剑,肌肤胜雪,面若寒霜,飘雪宗独有的冰霜灵气绽放,年仅十五岁的她已是纳气境八品,天资卓越。
“仙子如此不近人情,可是会让人感到苦恼的。”宋元轻挽衣袖,蓄势以待,灵气绽放,二十岁的他亦有束阁境一品的修为。
王雪柔很快拔剑向前,剑气挥洒之间在擂台上卷起阵阵寒潮,这是飘雪宗独有的功法效果。而宋元竟是极其少有的体修,以灵气灌注全身,将躯体的强度提升到与兵器相近,拳脚对长剑,在掌控度和灵活性上都要远远超出,王雪柔身为女子又需避讳与男子接触,是以一时之间被宋元逼退数丈,难以招架。
“仙子若是没有别的招式的话,那在下就得罪了!”看出了王雪柔的顾忌之后,宋元更是得寸进尺,欺身而上黏在王雪柔身边,招式之间竟是舍了威力不要,只求命中,逼迫王雪柔持续后退。
“姐姐打他!打倒这个坏家伙!”飘雪宗所在的观众席上,有位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大声呐喊着给她姐姐加油,这是王雪柔的亲生妹妹王雪软,十四岁未满,没有来得及参加今天的宗门大会。坐在首席的几位飘雪宗长老脸色也几位难看,虽然知晓自家弟子是必胜之局,但是被人如此轻薄,她们北境第一宗门的脸面往哪搁?是故几位长老频频望向侧后方宋氏王朝所在的席位,吓得宋氏几位族老不得不传音道歉,承诺事后赔礼等等。然而场上的宋元眼见“胜利在望”,丝毫没有收敛的意图,行为愈发不堪,观众席上诸多大人物有不少都皱起了眉头,显然对此人观感极差。
“仙子得罪了!”眼看着王雪柔被逼到了擂台边缘,宋元打算趁热打铁直接结束战斗,然而全程落入下风的王雪柔此时却是冷哼一声,满腔怒气地说道:“你这登徒子给我去死!”
长剑之上倏然绽放出刺眼的银色光芒,宋元原本并不在意,两人之间的距离被他控制在一步之内,长剑绝对施展不开,这也是他全程将王雪柔压制的原因。然而就在他像之前一样试图以掌刀劈开长剑时,从剑身上传来的寒气冻彻骨髓,让他脸色骤变,仓皇之间踉跄后退,试图拉开距离以躲避那股致命寒气。
“真以为之前是我奈何不了你吗?”王雪柔嘴角带笑,身遭灵气光芒更甚几分,宛如冲击波一般辐射整座擂台,被波及到的宋元身体瞬间僵硬,体表有冰霜凝结,显然是早就被寒气入侵,引而不发直到现在。
“什么时候……仙子饶命!!”还在困惑于体内寒气的宋元见到那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寒霜长剑才恍然惊觉二人之间的地位差距,有他轻薄在先,就算眼前女子一剑将他斩杀事后也不过是被长辈训斥几句,甚至连大会赛程都不会受到影响。
“现在求饶,之前干什么去了?”虽然嘴上说着狠话,但王雪柔还是稍稍偏移了剑尖,长剑洞穿宋元的右胸,璀璨的冰花在宋元胸口凝结,进而蔓延全身,将宋元整个人冻成冰雕。
“甲擂第一场,飘雪宗王雪柔胜!”充当临时裁判的长青宗弟子并未理会被冻成冰雕的宋元,事实上方才如果王雪柔真的要被逼出擂台的话,他甚至会忍不住对宋元出剑,长青宗剑律一脉是出了名的嫉恶如仇,像这般轻薄女子的恶徒如果不是在擂台上早就被他打落修为以示惩戒了。
“多谢仙子手下留情,老朽这里先替我这不成器的后辈道声歉,明日再带他上门赔罪。”两位宋氏王朝的老者落在擂台上,一位小心翼翼地将宋元放平,以自身修为试图融化冰霜,另一位则是躬身向王雪柔行礼,姿态极低。两位老者修为皆是山河境中期,自然看得出来最后关头是眼前的少女心生善念避开了要害。
“这等废物还是莫要带出来丢人现眼了,或者说,你们宋氏王朝是希望我长青剑律一脉弟子走上一遭?”王雪柔仍在调息自身灵气,旁边的裁判却是很直白地表达了他的不满。长青宗剑律一脉声名享誉大陆,皆因其门下弟子历来以除恶扬善,拯救苍生为己任,剑律令所到之处为恶者人人自危。是故民众皆见青衫而喜,修士见青衫而惧,修行者自恃武力,尤其是大势力之人背靠大山,谁能保证没有过以势压人的经历?而要论势力,又有哪家大得过长青宗?因此长青剑律一脉弟子历年下山行走皆备受诸多势力关注,生怕来了个愣头青揪着他们小辫子不放。
“宋氏不敢,是老朽教导后辈无方,此次返程必然严加责罚,悉心教导,定叫此子洗心革面,不敢再犯,还望仙师海涵,给予这孽障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老者转向一旁的长青宗弟子,声音里有着明显的惶恐。昔年刘氏王朝老祖的下场他们可是知道的,没有人敢去触这个霉头。刘氏王朝抱上了大腿才能保住基业不灭,但即便如此也被周边诸国狠狠地咬了几口肉下来,若是他宋氏王朝老祖被打落境界,恐怕王朝基业就要毁于一旦了,他们谁都背不起这个责任。
“滚吧。”裁判皱着眉头,显然对老者感官极差。不过在注意到飘雪宗席位上的动静后,这位年轻弟子笑了笑,转身对盘坐在地上的王雪柔说道:“道友请先回贵宗席位吧,接下来甲擂还有比赛,而且你那位妹妹可是很关心你呢。”
“多谢道友,那我就先回去了。”王雪柔看向自家席位上,她那位年幼的妹妹正趴在栏杆上对她招手,长辈们也多是赞许的目光,松了一口气的她没有理会悄悄离去的宋氏三人,抓起身旁长剑就离开擂台,往妹妹所在的位置走去。
“雪柔今年只有十六岁是吧,纳气后期的修为就把极霜魄练到如此火候,当真是天赋惊人啊。”飘雪宗观众席最前排的座位上,有位老者感叹道。
“李长老此言差矣,雪柔这孩子虽然不错,但是比起青儿还是差了很多,这圣女之位与雪柔无缘的。”一旁的老妪同样感慨道。
“王长老谦虚了,雪柔虽然天赋与青儿相差仿佛,但是却足够努力,追赶上青儿不过是时间问题,更何况她的妹妹据说天赋远胜姐姐,不管怎么样,这圣女之位总是要落在她们姐妹其中一人头上的。”之前说话的李长老显然极为开心,看向下方姐妹二人的眼神都是笑眯眯的,至于王长老则是无言反驳,端坐在座位上仿佛无事发生,只不过看向那对姐妹时眼睛里总会划过一丝痛楚。
“姐姐姐姐,你刚才做的太漂亮了,刷的一剑就把那个坏蛋冻成冰雕了!”妹妹雪软扑进姐姐怀里,雀跃着描述姐姐刚才的英姿,雪柔只是轻抚着妹妹的长发浅笑,一静一动之间有着特殊的温馨感。
“姐姐,你刚才用的是不是极霜魄啊,我也学会了呢!刚才那种程度我也可以的,姐姐你等会啊,我施展给你看……”
“雪软停下,不许用那招!”原本面带笑容的王雪柔瞬间变色,按住雪软摸索长剑的小手,神情紧张,显然极为担心。
“姐姐你怎么了……雪软知道错了,雪软不用那道招式,姐姐不要生气……”年幼的雪软并不知道姐姐为何生气,被吓坏的她第一时间没有哭泣或者撒娇,反而是试图哄自己姐姐开心。
“雪软,答应姐姐,永远不要在其他人面前动用极霜魄,好吗?”看着自己乖巧的妹妹惊慌失措的表情,王雪柔心有不忍,但还是以极为严肃的语气要求道。
“雪软知道了,雪软不用,不会惹姐姐生气的……”
“雪软乖,一定要记住姐姐的话,知道吗?”双手捧起雪软的脸颊,雪柔的脸上重新浮起了笑容。
“嗯嗯!”看到姐姐的笑容,雪软也跟着笑了起来。
“丙擂第二场,长青宗林玄默对战月澜宗秦山。”
“擂台之上时有变故,小师叔小心。”作为裁判的长青宗弟子对着林玄默行了一礼后才离开对战区域。
“你就是长青掌律的亲传弟子?辈分很高,就是不知道修为高不高了。”秦山双手抱胸打量着林玄默,制式青衫,制式长剑,就连容貌都像是制式的一般,极为平凡。
“……”林玄默没有理会秦山的话语,或者说,他的眼里从始至终都不曾出现过身前的对手,一直在眺望观众席,看样子像是在寻找什么人。
“你们长青宗的都这样目中无人吗?看来今天我得教教你什么叫礼貌了,琉璃印,去!”
秦山手掐法决,束阁境中期的修为展露无遗,有灵光自他气海处浮现,在其身后化作一道巍峨的山字印,竟是直接以府阁本象作为攻伐手段。秦山手中印法再变,遮天蔽日的山字印自下往上闪耀着琉璃宝光,呼啸着朝林玄默当头砸去。
“少主的琉璃印可是辅以数百道天地灵宝经过七七四十九次锤炼才小成的,哪怕对面是长青宗的弟子,胆敢如此轻敌一样要败,少主赢定了!”月澜宗的席位上,几位年轻弟子兴奋地讨论着下方擂台的战况,话里话外都是在吹捧自家少主。月澜宗并非十大宗门之列,也无具体排名,然而数百年前其一宗开派祖师突然破关而出,问道另一座宗门界山门并且大胜而归,自此在宗门界便有了个一人堪比一宗的说法。月澜宗上下因此对十大宗门名额动了心思,长青宗的首位不能动,其他八家也不好惹,但是那个挂名的逍遥门总比自己弱吧?抱着这样的想法月澜宗之人多次拜访长青宗,试图给自家宗门求个好听的前缀,然而自从第一次问清来由后长青宗山门便再未准许月澜宗之人踏足。求名失败的月澜宗无可奈何,他们还没失心疯到问道长青的地步,最多也就是在自封第十一,“天下明眼人皆知第十”宗门的同时,背地里诅咒一下那座青山而已。
“知道为什么没有将你月澜宗列入十大宗门吗?”感知着山字印的急速下坠,林玄默才收回了目光,懒散地回应起了秦山的话,与此同时右手也已经搭在了腰畔剑柄上:“因为你们全宗上下,人心也好,修为也罢,在我长青修士眼里,都是垃圾。”
玄默出剑半点不沉默。
呼啸着的山字印还未落地,一旁的观众只来得及看见一道刺眼的剑光闪过,宽达数尺长达数百丈的剑痕便这样突兀地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大地崩坏的响声仍然在回荡,秦山就已经被自家宗门的前辈抢回去了,连声认输都没来得及说。当然,林玄默对此也不在意,那家伙说话确实恼了他,所以这一剑他并未留手,作为府阁本象的山字印被一剑斩断,更是有他的剑道气息残留,处理不好的话宗师已然无望。
“阁下出手如此狠辣,有伤天和,恐怕得给个说法吧?”月澜宗的宗主站了起来,对着台下的林玄默质问道。
“说法没有,笑话倒是有一个,你大可以让你家老祖来我剑律一脉问道一场,只要他能活着回去,别说十大宗门了,第一宗门的名头都可以给你们。”林玄默长剑都未归鞘,就那样面对着月澜宗宗主,仿佛不是在等月澜宗问道,而是他先向月澜宗问剑一般。
“这便是天下第一宗门的行事作风么,老夫受教了,哼!”月澜宗宗主拂袖而去,倾尽一宗之力培养出来的天才弟子被人家一剑秒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恭贺小师叔晋级!今年的大会第一看来是非小师叔莫属了。”一旁作为裁判的长青修士此时也走了上来,其实刚才他本应有阻止林玄默,救下秦山的义务的,然而因为排名一事长青宗上下对月澜宗都是厌恶有加,更何况擂台上是他剑律一脉的掌律亲传弟子,小师叔要杀人,他不帮忙已经算是守规矩了,还要出手阻拦?
“这种第一又有何用,我辈修士当与天争,与地争,唯独不该与人争,长青弟子眼界不该如此狭隘。”
“小师叔教训的是,弟子受教。”能在这十座擂台担任裁判的弟子,修为最低也是江海境,然而此人对仅有束阁境的林玄默却是诚心拜服,这位掌律亲传弟子的天赋威望可见一斑。
“你继续主持比赛吧,我四处走走。”林玄默依然没有找到自己想找的人,此届大会又没有他看得上眼的对手,百无聊赖之下只能去道城看看风土人情。
“小师叔慢走……丙擂第三场,罗奕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