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少隗也瞪大了一双老花眼,破口大骂道:“冤孽!茗儿是你妹妹!”
“她、不是我、妹妹!”
陈修气得磨牙。
屋里寂静一时。夜风刮起几片茅草,在院子里打了个旋儿。
“哈哈,哈哈,老人家,不记事了。当初你和那丫头说要搬上山独住时,我还难过了好一阵子。”
项少隗不由追忆起当年,又说:“后来听说言大姑娘时时去看你们,我还以为……”
“老师,言早立是个男人!”
陈修打断他。
项少隗突然拉长了脸。
“你纵是不喜欢人家姑娘,也不该这么说她。人家言大姑娘那般标致的人物,被你坏了名声,日后可怎么见人?”
陈修满头黑线,一手撑着额头,想把桌上黑陶罐罩在老东西头上的心思逐渐抑制不住。
“年纪轻轻,总看不见别人的好,将来后悔可别怪老师没提醒你。”项少隗越说越起劲。
陈修觉得再不转移话题,见不得人的就是自己了。
“老师还没想好何时出山?”
果然,一说起这个,老项的神情立时就不同了。
头发花白的老人理理了衣衫,颇有些惆怅。
“如今山下的光境可不比从前。徐案起兵谋反,三个月内连下十城。而今已黄袍加身,定都昭城,国号楚唐,与西秦朝廷分庭抗礼。金国也南下掳掠,侵蚀了燕北大片土地。”
“你还年轻,何不下山看看?”
“我的确要下山。海临深住处人去楼空,想来他必是将茗儿带出了山。”
“我不是说茗儿,我是说――天下人!”
项少隗语重心长,抬眼北望,颇有一副“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的踌躇之志。
奈何陈修感受不到,淡漠地说:“天下人与我何干?”
他为天下人孤身犯险,诛杀乱贼时,天下人没说他一句好,反而落井下石。他落难荒山,奄奄一息时,也没见天下人出来帮他一把。那些天下人,陈貅曾豁出性命,矢志捍卫。可他们回过头来却把陈貅踩在脚下磨。
天下除了严茗,谁在乎他的死活?
如今,他是陈修。
他的矛与甲,只为严茗一人修。
“我教你《春秋》《战国》,命你读《六韬》《素书》,是为了让你耽于儿女情长?”
项少隗拍着桌子怒斥道,可陈修仿佛听不进去,眼观鼻,鼻观心,默然不语。
“老头子,你这般心怀天下,自己怎么不出山?”
言早立一身红衣盘腿坐在墙头,手里握着一捧枣子,正在吃,枣核吐得满地。
项少隗闻言立时摆摆手,扭捏地像个大姑娘。他捋了捋即腹长须叹道:“我老了,怕是有心无力。”
“姜子牙七十岁出山。您老可比他年轻太多了。况且如今天下除了您老,还有几人能担得起社稷大任?”
项少隗嘿嘿得笑。
“言大姑娘可别这么说,我老头子脸都红了。”
言早立轻松一笑,将腕上一个包袱挂到院墙边的树梢上,几颗枣子便滚落出来。
“项先生不日下山,在下没什么贵重东西可送。想来金条细软这些俗物,您老也不看在眼里,便把我后山的枣子送些来,给先生路上解渴。”
“有劳有劳。”
项少隗抄手谢过。
言早立点了个头,朝陈修打了个响指,转身跃下墙头去。意思是有些话,要同他私下说。
“罢了,救天下容易,爱一人难。你既有这份执着,为师也不再劝你。”
项少隗看着那一包枣子,回头对陈修说道:“只是袍泽,茗儿这事儿,山长水远的,你要从长计议呀!”
这话怎么听着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