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长留遇水做了一个梦。
梦到自己走在破荒的沙漠,梦到历了地劫中金劫后,腿受了伤。
这事发生过,是她在破荒的第七年。
走在熟悉又陌生的沙漠之地,走着走着,瞧见了不远处的黑旗。
立于半空,无风自扬。
下意识瞧腿肚子上的伤,挺好,看不出来。
翻过黄沙小丘,便见到了他。
他正与一老头说话。
荒芜之地不食人烟的旗使,生得俊俏,却偏偏只喜欢露出一双乌黑的眼眸,头戴斗笠,围领埋唇。
他正低着头,拿着古书念念有词,他的对面,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头。
“指路人。”
梦里,她向他打了一声招呼,情绪参半,似有熟人见面的兴致也似有狗皮膏药的嫌怨。
那时候她跟他只是过客,并未想过会爱上他。
他埋在围领间的鼻微出,斗笠轻抬,目光向她这边漫不经心掠过,没有一丝诧色,继而颔首低头。
便算打了招呼。
接着他不厌其烦周而复始的念着破荒的禁制。
她心里作怪想:
这么不给我面子,总有一天让你后悔。
深一脚浅一脚走近,听他一板一眼终于结束:“以上诸事是为破荒条例,寸土寸禁,望老伯谨记。”
他合上古书,手一合书便消失,手再展开,递给老者一块简易的木牌,连形状都是随意的方形,边角不规则。
老者头顶泛光,出现两字:拓仓。
流光溢彩处,他骨节分明的手一引,两字光源滑进木牌,木牌之上出现二字。
“这是你的名字,日月沙地是封土,稍等片刻。”
老者从始至终都未开口,木讷看着木牌上的字,眼底没有一丝情绪,身体却有反应,握紧了木牌。
她把老者呆傻到逐渐清醒的过程瞧入眼。
这位叫拓仓的老者一定相信了。
相信破荒是个避世之地,是忘却前尘旧梦,了过余生的净土。
相信来这里的人,都是为了忘记了过去,要一个重新的开始。
指路人走过来,低沉沙哑,明显不太开心:“姑娘。”
他向她走来,斗笠挡去了他的眼睛,他叫的这声姑娘,充满了无可奈何。
她好奇看着他背后的老者拓仓,这下看全了脸,老头右脸上有一道疤痕,张扬五爪,在那张神识并不清楚的脸上格格不入。
指路人走近,侧身挡住了她的视线。
似知道他会说什么,又不确定,她将信将疑问:“要我在这等你?”
话罢,好奇心使她收回目光折回看他,却只能看见他高挺的鼻和小麦一样的肤色。
斗笠之下那双眼睛还是一如既往地幽深,眉宇之间倒是少了蹙眉。
“如此自好。”
他又低了些斗笠。
这下,她连他肤色也瞧不见了。
黑旗狂扬之间旗门乍现,涡流回旋通往破荒之门。
他领拓仓往旗下涡流而去。
在他迈步那瞬间,她本想也错开他往前直走,但实际上她未动,只是静静的看着两人背影。
待涡流消去,黑旗无影,黄沙之地又只剩她一人。
黑旗之门任意穿梭,她知道他很快回来。
她也很清楚。
这是梦。
现实中那次见到路人是在尽头,并不是这里。
而不管是尽头还是哪里,碰见了,他都会把她带回幽湖,这次她回幽湖后,她会搭木屋,再然后她会离开幽湖,再被带回,周而复始,除了一次他带她去的死寂黄土。
两息之后,黑旗突现飞扬在天,漩涡形成暗门,走出一人。
然后,谁还在意这是个梦?
目光紧随来人,她心如同被一双大手紧紧揪住,乱了呼吸,酸涩入眼。
失声喃喃:“无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