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真以为在下是根木头,听不出姑娘的弦外之音?”
“莫非你不是木头?”
小狐仙揶揄道。
风清扬轻低头,掩饰自己即将被小狐仙拆穿的尴尬。
略作思量,风清扬沉声道:“多年前,我有一位朋友,曾和我提起他的故事。在长安城金水河畔,他曾邂逅过一个姑娘,两人相见生欢,那个姑娘也曾问过他这个问题。”
小狐仙停下手指敲击桌面,双头捧着如莲尖般的下巴,眼神里充满了好奇,道:“那后来呢?”
唉!
风清扬重重叹了口气,眼神黯然,就连话里的声音也小了几分,开口道:“后来,我那位朋友,他喜欢的姑娘嫁人了,新郎不是他。他很痛苦,反复思量这个风叶树的答案,最后终于悟到,他喜欢的那个姑娘是借风叶树,在问他爱情啊!”
“爱人的离去,不单是风的追求,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源于他自己的不挽留!”
风清扬讲完,整个人的神色消沉了几分,一向沉稳大度的气场再看上去也多了几分悲凉。
他的脑海里,此刻萦绕不去的是,那年,金水畔,一见生欢,但是,当时还稚嫩的少年,不解女儿情。
少年时的他,竟然单纯的认为,那个姑娘问的,就是风,树叶,和树。
还煞有其事的和那姑娘辩论了半晌的风力,树根,树叶的品类,等诸如此类的原因。
现如今,恍然一梦佳人逝,方知年少误了情。
风清扬没注意到的是,此刻他的神情,都落在小狐仙的眼里,他话里的情愫,像一根根针,扎在了这个姑娘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公子,你那个朋友,是怎么弄丢了,他喜欢的那个姑娘?”
小狐仙看着眼前这个一袭青衫的书生,心中像是被打翻的醋瓶,很酸,酸里,还带着疼。
只不过,小狐仙心底有一个声音,在不停的敲打她的思绪,告诉她,她应该弄清楚风清扬口中的这个朋友,和朋友喜欢的姑娘,两人之间的所有细节。
风清扬如冠玉百白净的脸上,泛起了一丝苦笑,双眸之间看似平静,平静之下,有一层浅雾在漂浮,他笑的很苦涩。
他很想告诉眼前的小狐仙,那个姑娘,不是弄丢的,是她和他命中注定和他有缘无份,但是,这样的话,他风清扬说不出口。
就连他风清扬自己的心,都不信这话!
当时还是少年时的他,对她说过太多太多未来得及负责任的话。
她虽决心离开自己,但是风清扬相信,那个让自己无数夜里,辗转难眠的姑娘,是真的喜欢自己的。
起码,喜欢过!
只是自己也再无任何一个合适的身份,去兑现自己给过得承诺。
重重的吐出一口气之后,风清扬强撑起嘴角一抹微笑,目光正视着小狐仙面前的茶杯,低声道:“后来,我那个朋友就喝醉了,再之后的事儿,我也就不知道了!”
小狐仙自五岁就生活在京都教坊司,八岁时候开始学舞,十二岁开始学琴瑟笛笙,再之后,被人高价买走,之后一直跟着桑鸨母,在楼里卖艺为生。
外人看眠月楼,金碧辉煌,灯火通明,载歌载舞,酒池肉林,是富人眼里的欲望,是穷人眼里的天堂。
但是,在她小狐仙的眼里,这眠月楼,只是一堆可怜人的欲望发泄地,是多情人缓冲心中相思的麻沸散。
早在楼里见过了人间百态的小狐仙,练就了一双能明辨是非的慧眼,和一身喜怒不形于色的气质。
只是,现在的她,看着这个青衫书生脸上的微笑,听着他话里的风轻云淡,再也难以遏制自己心底的情绪。
“你骗人!”
小狐仙端起面前的茶杯,重重的摔在地上,双手掩面,趴在桌上,呜咽之声断断续续,如同一个被人抛弃的女子,话里掩不住的不甘:“你说这话的时候,可敢看着我的眼睛?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口中的那个朋友,就是你自己吗!”
眼前人似梦中人,风清扬心里死死封住的柔软,被小狐仙的呜咽之声撬开。
他站起身,撕下了三尺自己青衫的前摆,走向小狐仙,轻轻碰了碰小狐仙的手,将青衫前摆塞到她手心里,柔声道:“好了,不要哭。大不了,你问什么,我答什么,如此可好?”
握着手心里被这个呆子强塞的青衫手帕,小狐仙抬起头,眼中梨花带雨,语气倔强如赌气般:“你自己起的这个话题,你就该告诉我,你和她最后的结局为什么会这么凄凉!”
“她说,秋风过金水,落叶遍长安。我和她的缘分尽了,让我放手,不要再等她。”
“那你为何不挽留?”
“无能为力啊!”
“你根本不爱她!”
“我...”风清扬欲言又止,脸色挣扎,眼神满是痛苦,他不知道怎么回复眼前的小狐仙。
不爱吗?
如果真的不爱,此刻自己又怎么会在离家三千里之外的唐国。
如果真的不爱,自己又怎么会整整饮了三个月的桃花醉,每日烂醉如泥,以至于自己姐姐最后一面都没能相见!!
如果真的不爱,当初那个被称为天纵奇才的自己,又怎会被废掉境界,历经多年时光,到如今只是区区悟道!
只是,即便当初最巅峰时的自己,豁出去一身小乘境界,赌上了所有友情亲情,抛下了所有名分荣誉,碎了一身傲骨,熄了熊熊心志,仍是抵不住众口一词的大义啊!
可笑人间九万里,不容少年心生情!
小狐仙话出口,看到风清扬如此痛苦,意识到自己的话,对这个青衫书生来说,可能过火了。
连忙用他递过来的青衫手帕,擦干自己脸上的泪水,然后将手帕放在胸口,上前惦着脚尖,用右手摸了摸风清扬的头发,将脸伏在这个书生肩膀上,柔声安慰道:“也许你真的尽力了,缘分就是这样,分分合合,谁又说得清呢!”
小狐仙的话落在风清扬耳中,还不待风清扬细品,一只羽箭呼啸着破窗而入,射在了红袖院的院门上。
箭头已然全部没入门框,箭尾的红色羽毛摇曳着,铮铮作响。
风清扬看着箭尾的箭羽,一眼就认出了羽箭的来历,左脸浮起一丝狞笑,双眸寒光闪烁,刀眉根根倒竖。
几乎快要咬碎牙齿般的吐出三个字:“火云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