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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染,峰红的季节——
赭石,是苍茫大地的底色,秋香色,是万物满带的秋意。
峰红,是赭石和秋香色在阳光下氤氲出的颜色,这里面,有一种带着思想的色彩,名为朱红。
戊土洲人的祈愿,全在这一抹朱红里,如翩翩惊鸿舞,凝结着浓化不开的文明精髓,传承了欲壑地星各个法劫的苍茫与风华。
成家东迁队伍开拔之时,王宫里发生了非同一般的变故。
“虽然,我渴望的,从不是那高高在上的王座!”
王宫大殿内,朱红的云柱围绕着宝座,柱上的几条素雕游龙神采奕奕,摇头摆尾地仰望着殿顶,看起来悠然自在。
殿顶的悬梁之上,有一条精雕细刻的银朱红蟠龙在游舞,蟠龙的周围映着绯红云霞焰火,看似正在熊熊的燃烧。
一个冷迹的年轻背影,穿透浮华,清寂在大殿中央。上半身挺立着,此时正仰视着殿顶,除了嚅动的腮帮带动耳根上下抽动,身体的其它部分却一动不动,他嘴里似乎正念叨着什么。
四周列柱之间站着一些殿前侍卫,正屹立直视前方高于他头部的地方,目光呆滞,对他的言语举动漠不关心。
背影看似平静,但若走到正面,任何停留在他脸上的目光,都对眼前的这副表情感到格外的惊诧!
这是一双充满挟恨的红眸子,就像殿顶悬梁之上,燃烧着的熊熊火焰。
这团火焰正闪烁着分裂的金光,眼看就要喷将出来,显现他内境世界正发生激烈的变化。
这张高贵白皙的脸,衬着这对嫣红的眼眶,红白相间,十分鲜明。眶圈上悬挂着的不是晶莹的泪水,而是摇摇欲坠的滢滢“血水”。
“而渴望的,是您,对母后和孩儿的几句或一句寒暄!曾几何时,您加注给儿臣的,是头上的这顶金冠,而今,你拿走便是,可你……”
爻宜跪在大殿之中已有近一个时辰,他眉头紧紧的蹙着,牙根磕磕的颤栗,两绺凌乱飘舞着的龙须,给他的声音平添了几许凄楚:
“万万不该!不该对母后下手!”
民间有歌谣盛传:“月升日没;椹亡爻国。”
今日种种迹象,无不与这预言的前兆一一吻合,不久,这一切必成典实。
自从,大王爻笙将妖妃葚姒纳入后宫,为博得美人一笑,竟搞出了诸如烽火燎原之类的各种荒唐戏码,后又在妖妃诞下子嗣之时,打起了废长立幼的阴险诡计,甚至,直接图谋要取了爻宜的小命!
数月前,爻宜在堂庭间的走廊惯于赏荷。大王竟命人将笼里的猛虎放出,欲将爻宜弄死!
那猛虎正向他扑来时,爻宜不仅没有闪避,反而迎上前去,用内力发出那惊天一声吼,将那只笨虎惊退几步,大气都不敢出的伏在了地上。
若不是爻宜胆识过人,恐怕现在的他,早已经被啃食得只剩一堆白骨了。
爻宜看出大王的废子用心,当时的急中生智,不仅是为了开声镇虎,而且更表露自身隐藏的实力,镇住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并以此喝止那些已经对自己及母后下手的作为。
可惜,老天爷本来就打算要收拾处置的人,怎挡得住他们作恶多端,早日入地狱做鬼的步伐?
因而此举,爻宜算是打错了如意算盘,不过是他的一番好心和一厢情愿。
开声镇虎之时,爻宜的从容应对,令大王爻笙惊异不已,不顾四周还有好些个诸侯在观望,旁若无人的脱口道:
“他何时修得如此的功夫?寡人怎么今天才发现,原来,太子还真是个极其危险的人物啊。”
从此,即使太子行为再无可挑剔,大王也能在妖妃枕边计策的煽动下,找出各种事由构陷。
一个“好勇无礼,不能将顺”的罪名,便把爻宜发配到了鸱国,美其名曰是让太子的外祖父鸱侯管教,实则是关了爻宜的禁闭。
爻宜被贬鸱国之后,鸱后禁不住日夜思念爱子,数日前写了一封密信托人带给太子,信中道:
“天子无道,宠信妖婢,使我母子分离。今妖婢生子,其宠愈固。汝可上表佯认已罪:‘今已悔悟自新,愿父王宽赦。’若天赐还朝,母子重逢,别作计较?”
母后写给爻宜的信。不知何故,尚未到太子手中,却出现在了今日大殿之上,落在了大王的手中。
就在一个时辰之前,鸱后被逼入了冷宫,爻宜被废为了庶人。
所以,他跪求王上撤回对母后惩罚的旨意,而自己愿意接受贬谪。
这一跪,是为了母亲,母亲一入冷宫,命即不久矣,因为那恶毒的妖妃定不会放过她们母子,将会穷尽一切夺取他们的性命。
只可惜,还是这句话:衰鬼妖妃及其几个党羽拼命要作死,谁又能挡得住?
就在大王犹豫之时,一群假意为大王分忧的佞臣,立即举荐妖妃之子成为太子,妖妃在旁推波助澜道:
“爻服是大王和臣妾的长子,年纪尚幼,大王正当壮年,可专心管理国事,臣妾定将爻服培养成像大王一样威武雄壮,但却是个永远不会忤逆大王的储君。”
一段话,不但剑指太子爻宜,更直接指向王后鸱氏,暗指鸱后无德,教子无方,致使太子忤逆无道!
话毕,又上前在大王身上一顿勾魂酥骨磨蹭,大王便下定了废太子的旨意。
“早有臣民传谣:‘折得名花字国香,布荆一旦荐匡床。风流天子浑闲事,不道龙漦已伏殃。’,这大势已现矣。”见到太子如此忧怒神伤,守护一旁的爻原繁好心欲开释道:“太子……”
“快住嘴,我已不是太子!小心你的人头!”爻宜警戒喝断道。
“宜公子,我是想说,那女人,曾经被你毒打成了花斑狗,看她当时狼狈的样子,真他奶奶的解气,现在,我们要不要再来一次?”
想起那日在琼台,妖妃被自己打得乌云宝簪散落,两鬓蓬松,气急败坏的样子,爻宜不由得:“呵呵。”两下弹笑出声来。
“这次,我帮你出手,定帮你将她和那臭孩儿,一并捶出个癞皮狗的模样!”
爻宜看了一眼年轻英气的堂弟爻原繁,这家伙正对着自己眨巴眼睛。自小,爻宜只要见到这个表情,必定会破涕为笑。
爻宜果然卸下决眦,释然道:
“哧,还是你懂我。”
“瘾头真的上来了喔!”原繁紧握腰间剑柄,拇指已经顶住了剑柄,不停地上下摩擦,表示随时等着利剑出鞘,流露一副兴致勃勃,捋臂张拳,蠢蠢欲动样子。
跪了一个多时辰,原本已有些萎靡不振的爻宜,被原繁挑动得顿时来了精神,他意气风发道:
“你说得对,打!必须打!而且,这次定要狠狠的打!”
每说一个打,这两人不约而同的,将拳头紧紧攥了起来,使劲地捏了又捏,开始动须相应、蓄势待发。
若是他们所说的那些个作死的衰神在场,定然立马遭殃。
见到公子脸上的肌肤恢复了些许血色,原繁知道,疏解爻宜的目的达到了,便进入了正题:
“公子,成家东迁了。”
“你确信他们已经开拔了?”
“是的,一个时辰前,刚刚出了九环,策马向东,预计七日后,到达太华山脚下的觅云谷。”
“很好,我等这一天已经太久了,原繁,传令给爻天,启动那个计划!”
“遵命。”原繁领命离开前又补上一句:“公子,小心保重。”
“放心,尽管去吧”
爻宜站起身子,回身看着原繁离去的背影,目送其走向大殿之外,直至拐出自己的视线才又回过头,直视高座上威仪怒目的素雕蟠龙,语焉不详的自语道:
“哼!你们可知道,这一世的爻宜,一旦被触及底线,将会是何许人吗?”
……
星河堂在中天戊土洲影响力甚巨,宫里宫外,乃至天下,又有众多对其趋之若鹜的疯狂崇拜者,既然成家与太子关系密切,便一直被世人当作太子一派的靠山。
此前,大王还有些忌惮,在与成家有关的事务上,也常常关照成家,今天全天下都知道成家东迁之事,正是妖妃佞臣一干人等动摇东宫的最佳时机。
俗话说,没有三分本事,岂能七分傲视?
他们或许忘了,太子是如何结缘星河堂,关联到成家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