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钟我睡不着,我把当时买的内增高鞋垫翻出来穿上。当时买四副,一脚上垫俩,后来有次采访点点还给她两副。那时没那么爱穿,找个洗手间把这些全卸下来,走在街上我专找马路牙子踩,去商场扶梯。我比她先上一节,要是困在电梯里,地面都是平的,我索性踡起身子,玩世不恭的样子,一副随时跳起打人的表情。后来我不干了,我说要么在家躺着,要么提前拉倒,每次逛八个小时不见你买一件衣服,你玩我吧?
说好周末找我,结果她却天天来。过一夜睡醒就排练去,到傍晚坐渡轮返回。我问她学校怎么了,老往这儿跑,她讲了一堆理由,什么不让看电视呀,洗澡没热水呀,空调不好用呀。我求她打住,我说你注意了吗,我这也没热水,我这让看电视,但是压根没电视,甭说空调,我这连风扇都没有。
“所以,你给个靠谱点的答案成不成?”
“原因是,学校没男人,这个答案你喜欢吗?”
“起码这还有一太监是吧?”
说这话有点酸,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确实已经感到没劲了,有时候看书看累了就盯着她瞅,我想那粉色睡衣里面到底什么样,胸大吗,皮肤好吗,手感能否刺激我的感官?她则一上床就把包里的公仔一一掏出来,每个公仔都有自己的名字,她将它们分帮结派,自言自语对它们讲话。
我跟她讲张告诉我,这东西就好比搏击,先被击中的技术一定变形。
就是说,我现在上去亲你一口,你就完了,乱了。
你今晚还能忍住不碰我吗?
你觉得我朋友说的对吗?
你先回答我,能不能控制住自己?
能。该你了。
他说得对,我估计我会乱的。
操。
我请你吃好吃的吧,你对我那么好。
咱这次吃点别的行吗?昨晚那生蚝太补了。
陈静馨买票那天我没能与她同去。她说好买次日的晚车,我则去闵行上海交大参加一个名为《读书改变人生》的读者交流会。整个程序枯燥单调,每个作家上去对台下几百名听众念一篇事先备好的稿子。配合主题,讲的都是打小是多么多么的笨蛋,后来接触了书籍,仿佛进入奇妙的世界,最后——通通都要扣紧主题——我的人生改变了。
与会嘉宾都会给一千元出场费,我的意思是邀请函上写明了这是露个脸的钱,不是稿费,我没有写发言稿的义务。轮到我发言时,我先啊啊啊地试麦,然后我问同学们,我嚷嚷了这么久为什么还不鼓掌。
“因为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读书了,四五岁吧,”我说,“而比那小的记忆几乎是空白的。所以我觉察不出来我的人生是如何被读书改变的。”我又清清嗓子,“我的发言结束了。”
掌声雷动,一些后排的男生站起来对我致敬。TATA,你定会说我哗众取宠,卖弄小聪明。但我是这么想的,来这儿的同学不是被迫拉来就是凑凑热闹,应该不是读书的主儿,不然有这一下午的工夫留寑室看本书多好。既然我猜测他们都没读过我的书,我干吗要把自己弄成一个严肃的笨蛋呢?从相貌看,作家的整体长相还不够笨吗?
陈静馨也是有所收获,除了一张回程车票,还从梅隆镇顺了些品牌回来。我没认真看,我觉得这夜晚不属于我们俩,是属于她和她男友,我和安徒生的,为了迎接安徒生去世还是诞辰几百周年,我将他的《卖火柴的小女孩》及《皇帝的新装》翻写。她则在我身后和男友讲她为他挑了什么礼物,也许她有告诉他此时在上海,但绝不会讲住在我这里,那个照片上看起来像港台三流歌星的作家家里,而且这还是污辱港台艺人的说法。
“你认为男生会喜欢这个钱包不?好看不?”
“啊?你在和我说?真好看。”
“你认为我男朋友会喜欢不?”
“会喜欢,因为它是ELLE的,如果你男友再女气一点,他肯定爱死了。”
“可它是ELLEHOME呀。”
“那它也还是ELLE呀!”
其实我也不熟这个牌子,我知道这本杂志,中国叫《世界服装之苑》,最早一批时尚杂志。我们还是少年的年纪经常买过刊,比谁找到的透点图片多,乳晕不算,必须指出乳头的位置并被大家认可才算数。
“你在怪我没给你买礼物吗?”她问。
“没有,”我推开书稿,转身看着她,“就算怪,我也不能在你没买礼物既成事实之后,我还承认怪你没买礼物给我呀。”
她咬着嘴唇,点点头,告诉我她去洗澡了。
“我开玩笑的,”我解释给她,“我只是喜欢这个语言逻辑,就顺嘴说出来了,没顾及场合。”
门呯的一声关上了,随后是流水声,那个晚上我再没能和她说上话,洗手间进卧室不用经过缝纫机,桌上书写着寒冷的圣诞不透视的新装。凌晨我把文字输入电脑对着正发送的字识,我明白自己还需要一次机会,我需要把我在出租车前排回头望她一眼的感受讲出来,我需要告诉她当她说相信我是好的对我而言是多大的慰藉,我需要对她倾诉几天来她仿佛断崖上的花朵令天天望着而不敢靠近的心情。这是最后一根火柴,我不能照旧划开燃烧过后在寒冷中死去,我不能现在去把她摇醒让她在倦意中听我的表白,我不能等明天她赶路时扯住她,求她停下匆匆的脚步,你可知自己犯下什么样的错误?我要妥善用好这根火柴。
客厅的钟正指向三点一刻的方位,那里有一个漂亮的姑娘,也许三点二十方位就站着她帅气的男友。我将她调到两点一刻,我将我的手机掏出来调前一小时,我将她的手机手表找出来调好时间。她会因此错过明晚的火车,我会承认这是我的过错,这是我在争取一夜的时间,我要鼓足勇气告诉你,我有多爱你。
月色下我躺在她的身边,手心贴在她的腹部向上抚摸,这样不该,我转过身了,望过残月。她下意识地翻身抱住我。陈静馨,你弄错了,我移开她的手臂,对着夜色叹息。我如此在意我还未曾得到的这个人,以至于不愿意用任何不耻的手段把她得到。
声讯台,800开头,有女孩给我打电话。她并未讲自己是谁,只是问先生您有时间吗,我今年十九岁,刚刚失恋,您能陪我聊聊吗?
我看一下来显,不是人用的号码。声音跟她平常也不一样,端着嗓子说的。我一下听不出是谁。我问我们聊什么。
“随便您,人生,理想,但是我还是想谈感情,人家好寂寞。”
没错,寂发声急。紧跟着一会憋住的哭声。我虽还没听出来,但我知道准是某个朋友。“还有更过火的话题吗,比如性爱?”
“人家不好意思啦。”
“你三围多少啊?”
“你要真的还是假的?”
“要好的。”
“你还没听出我是谁吗?”
“听出来了,但我忘了你叫什么名儿了。我跟你还去过LES聚会。”
“猪头,我不会再讲一次的。”
“你怎么跑到这来啦?”
“做兼职,拿着广告就来了,我打算一会儿就辞职。”
“你什么时候来的?”
“今天上午,不过我已经学了不少啦。啊,先生,往下一点摸我,好舒服,再往下一点,啊,手指插进去好吗,对,就是这里,我好喜欢。你喜欢吗?嘿嘿。”她语气突然转了回来。
“真神奇,我刚才居然有反应。可见你学这个以后能用上。”
“啊,先生,你要用哪里,先生?哈哈,什么客户都有,还有要我用方言的呢,就是你们东北人。”
“MEBEBE,是吧?”
“哈哈,你最近怎么样,失恋先生?啊,快摸我,人家不行啦。”
“求你先停一会儿,老这么转台我受不了。”
“有人来回监督的,你当免费电话那么好打吗?啊,快,快点。”
“你自己转台也挺快的。前两天还城市英雄呢,现在就摸得不行了。”
“我要喊足一个小时,结了钱去做头发。”
“我给你出钱吧,咱不摸了。我还没谢谢你保住了我的书呢。”
“咱不说这个好伐?再说我也不是你读者,只是碰巧那是你的书。”
“我知道。我的读者都没胆儿,我是大儒派作家。”
“啊,啊,不要啊,疼,不要,不要停啊。她走远了,没事了。你应该看看我做完头的样子,变化大不大。”仿佛管理人又要回来了,她抓紧正常时刻说,“上次有个人去我们学校签售,说你是最有潜质的作家。”
“不出名的都这么叫,不然怎么办,现在不出名,以后也没戏的作家吗?”
“他原话是这么说的,因为我欠他两千块钱没还,所以我愿意承认他是最有潜质的作家。”
“谁呀?我把钱要回来。”
“啊啊啊,我来啦。好了。”她语调一转,听筒似乎换了只耳朵,“张珏。”
综上所述不一定跑步才可以登顶,看闲庭信步亦可抵达成功的顶峰。盲目奔跑或者失去方向,或者导致后继无力,毙于荒草乱石之中。亲爱的朋友,你若胸怀远志,你若目标明确,切勿好高骛远,只图一时之快。看着你的梦,做好你的计划,哪怕每天前进一点,也可将未来驶向梦的彼岸!
——《跑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