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过铁门,内里景象别有洞天。
在一百余年无人类活动的地表世界,植物和动物都放肆生长,遍地可见的青草普遍都有半人高。可在这里,虽然也看得出植物生长的有些凌乱无人打理,可最高的青草也就堪堪有我脚踝那么高。树木生长的位置也是整齐划一,没有将整片整片的空地都占据。宽阔的草地视野极佳,在远处可见错落有致的低层石质建筑物连绵成群,高低搭配之间也构成一幅和谐的景观。
黑衣人没有停下脚步,带着我横跨整片宽阔的草地。我好奇问道:“为什么这里的植物没有像外面那般疯长,你们修剪过?”
“我们没有那么多空闲的劳动力。应该是这些植物品种的问题。”黑衣人脚步未停,头也没回的快速回答了我的问题。
我不再多嘴,静静跟随他走着。缓步行进了十多分钟,终于走到一座宽阔的石质亭榭前。在这附近有不少人来回走动,大多都是身着异人常穿的麻布衫。麻布衫制作简单,甚至可以先用麻布缝出一个麻袋,然后在底部裁剪出露出头和两只胳膊的孔洞,一件简易的无袖麻布衫就算完成了。这基本也是绝大多数地底异人穿着的标配。可除了这些正常穿着的异人之外,还见到零星一些人也穿着黑衣人同样的黑色大衣。布料相较麻布要更细腻一些,通体漆黑,在阳光下并不反光。
亭内只有一张石桌几张石凳。黑衣人邀请我坐下后,随即也坐下,从自己的头上取下连衣帽,露出他的面目来。这是一个三四十岁的男人,脸庞瘦削,面白无须,鼻梁高挺,两只眼睛囧囧有神。可脸颊上高耸的颧骨却严重影响了颜值。
还没等我发问,中年黑衣人已经开始介绍自己。“既然你跟了我到了这里,我也就没必要再藏着掖着。我叫黄四郎,是光明会现任首领,也是这个异人聚集地的保卫者。”
随后他给我详细介绍了光明会的由来。
避难所年代,自异人出现后,就始终存在的兄弟会组织秘密联络遭受常人虐待的异人,将大家的恨与怨气拧成一团,成为这个组织长期暗中发展的基础。由于异人可掌控的资源和自身的力量对避难所的常人来说都始终不值一提,他们也始终并没有提出大规模行动的纲领,只能在暗地中默默积蓄力量,等待给予常人伤痛的时机。时间一久,兄弟会逐渐发展成为广大受苦难异人的精神慰藉集会组织,也很少有人再提出要实质性的打击报复避难所。
可当我将地表的信息通过二狗传到异人区时,兄弟会现任组织者们亢奋了。成为兄弟会的中坚力量代表着他们都曾经或是正在遭受着来自避难所的压榨与虐待。心中的恨意让他们不愿意错过这一机会,迅速组织人手混在安保队的第一批带上地表的异人小队中。
他们身体内被辐射激活的异能极大增强了这一组织的信心,并将兄弟会改名光明会,首次提出组织使命和大规模行动纲领。在安保队疏于防范的时期,他们的十几位核心骨干成员也带领着几十个原兄弟会会员冲上地表,在这里建立了自己的根据地。
而黄四郎对我的了解,则体现出兄弟会会员的特性-无处不在,无所不知。异人存活的空间,就是在避难所的夹缝。所有常人都见过在大街上衣不蔽体面黄肌瘦的异人下水道清洁工,也在每个住宅区中见过眉清目秀,负责清洁工作的异人小丫头。可所有常人都已经习惯性地视而不见,本质上还是没有人愿意把工具性质的异人也当做人来看。在这种情况下,渗透进整片避难所的兄弟会会员掌握了大量零散的信息与情报。
兄弟会的骨干成员虽然不多,但是他们凭借广大的会员基础,可以将零散信息拼凑出一张张情报拼图,对整个地下社会做到了如指掌。当异人拥有异能这一信息被暴出后,兄弟会第一时间定位有机会走上地表的异人,并很快将注意力放到我的身上。结合林工被杀,我逃离地表的事件,他们十分确定我就是那个率先踏上地面的人。
现如今光明会目标明确:解放胞族,灭绝常人;组织信念逐渐发展形成为信仰:异人是上苍挑选出来主宰这个世界的种族,天赋能力就是上苍赋予的武器;逐步确定一步步行动纲领:打通地底通道,解放所有异人的力量,随之在获得地表资源后,建立完整的地表异人生存社区,发展武装设备生产体系和武备力量训练体系,依托天然的优势困死避难所,逐步蚕食外围势力,最终获取无论是地表还是避难所的完整控制权!
听完黄四郎的宏伟计划,我有些目瞪口呆。信息量太大我一时根本反应不过来。黄四郎自顾自接着说道:“今天郑重邀请你来,一方面是请你正式加入光明会。另一方面是和你具体商讨到底应该如何以最小的损失将地底同胞释放到地表。虽然每一位胞族走上地面后都通过天赋能力获取了力量,可我们目前的人数还是太少。”
我的注意力被他提出的后一个话题所吸引,而加入他们的议题被我有意无意的忽略。我问他:“既然当时从地底都能挖出一条通道到地表上来,那从地面往下挖理应更容易些才对。对于我个人来说这工作量的确有些浩大,可对于你们光明会来说不算太难的事情。”
黄四郎摇了摇头。“向下挖掘,避难所不可能完全察觉不到。只要他们在隧道出口派人守着我们不让我们轻易从隧道口出来,很轻易可以支撑到避难所安保队派遣有生力量进行支援。如果我们不能很快将隧道地底入口站稳,以我们有限人数和避难所整个安保队拼攻防那完全是找死。”
我完全能够理解他所说的意思,也开始快速思索解决方案,同时也问他:“你之前说是请我一起参与你们的行动?想要我怎么做?”
黄四郎脸色沉重,声音坚定:“无论再凶险,我们始终都要尝试突袭地底异人区,为胞族占据一条可以自由出入的通道,哪怕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可我们死不足惜,为了能够多增添一些成功率,给避难所的同胞多留一些希望,我们会动用一切可动用的力量。因此我郑重向你,我们的先驱者,请你与我们一道赴死!用生命为所有异人去开通一条道路。”
这番大义凛然的言辞令我汗流浃背。凭借一个崇高正义的使命,就可以义正言辞地请我一起去和他们送死吗?再者说明明可以想出一个更稳妥的方案来更有效的达成自己的目标,为什么要蛮干呢?
我用手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开口说道:“首先我是绝对支持开辟隧道的行动的,但我不认为我们如此慷慨赴死就一定是对所有异人最负责的做法!我们应该保留着我们有用之躯,不断积累抗争经验!为异人最终全族自由始终保留希望的火种!想死很容易,想为异人同胞做出真正的贡献很难,就算不得不死,我们也应该死得其所,而不是将死时刻挂在嘴边!”
我这一番急中生智连我自己都忍不住在心里给自己竖了一个大拇指。看黄四郎先是面红耳赤,紧跟着又是目光灼灼眼神坚定的样子,我就知道这番话绝对奏效。
他开口问我:“不愧是先驱者,你说的很对,是我的想法太简单!您如果有更好的作战方案请一定对我们进行指教。”
我开口尝试给他一点点理清思路,也给自己捋清问题的核心问题和解决脉络:“首先,我们的根本目标是开拓一条稳定的从地底到地表的通道。”
“无论是从现有可调用的人手还是之前开拓成功的经验来看,挖通道这件事情本质上是不难的。唯一的难题在于地底通道在安保队的防守下会使得我们受限于地形,所有进攻都只是火上添油,有去无回。”
“所以我们要解决的第一个问题就是,如何在从通道出口出来的第一波攻击中站稳脚跟,牢牢守住后续光明会兄弟的出口。”
“而第二个问题则是,异人区留守的安保队员可以很快就与避难所联系上,在后续的安保队大部队支援下我们能不能守得住?”
事情越理越顺,道理越讲越明白。我这一番话说的黄四郎连连点头,但也眉头紧蹙:“那么,到底应该怎么解决?”
“第一个问题我们暂且先搁置不提,我们先看第二个问题。其实很简单,这个问题无解。现在就算我们想破脑袋,也别指望有方法靠有限的人手和安保队正面抗衡。”
我没等黄四郎微微颤抖的嘴唇吐出一个音节,就紧跟着继续我的分析:“但是!你要明白一点,我们行动的目的不是与安保队交手,我们只是需要为异人开拓通道!不,这其实也不是根本目的,我们的根本目的是让更多的异人来到地面!”
“所以聪明的做法应该是挖通隧道后尽量避免冲突,在安全的前提下尽可能为地底同胞争取使用通道转移的机会!”
黄四郎左手握拳,用力一锤右手掌心:“说得对!”
“你仔细想想,从避难所到异人区,大概要多久?如果常人全速奔跑,至多也就半个钟头就可以赶得到。可如果我们把那条唯一的甬道给封死的话…”
“那他们至少要花一到两天的功夫重新开辟甬道!这段时间我们可以做的事情太多了!”黄四郎逐渐跟上了我的思路。
“说的没错。所以现在第二个问题就变成了,我们有没有可以快速封闭甬道的手段。”
“对!我们有吗?”
“这个问题我有办法,但是没物资。你有手榴弹或者炸药吗?”我再次擦了把汗,让他给点建设性的意见。黄四郎在我的话引领下已经完全沉浸在思绪当中。
没想到我这个问题却让我得知了光明会内里的底蕴所在-避难所所有制作工坊都习惯大量使用异人作为免费劳动力,而光明会与各类异人劳工都保持很好的联系,这让他们间接掌握了避难所大部分生活物资和工业物资的生产制造工艺。
而火药作为重要的工业物资,以光明会现有的地表团队,就拥有原材料开采方法和调配比例,也就是说光明会完全有能力调配火药,制作简易的炸药包。
我们行动议案总算有了一些实质性进展,我也有些振奋:“好!有炸药包那就有条件快速封死甬道。我有个好想法,在你们打通甬道的最后时刻,我不会和你们一同进行冲锋,我会带着炸药包从避难所电梯进入地底,那里距离甬道最近,这样可以第一时间赶到甬道进行爆破工作。”
黄四郎却摇头否定了我的意见:“不,你一个人不可能从电梯入口进入避难所,就算硬闯那也是我们一同行动,成功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谁说我要硬闯了,我自有妙计!你别忘了,我以前是地表探索队的,对于电梯通道我可太熟悉了。你放心好了,这件事情到时候就交由我来负责,一定能及时配合你们正面的挖掘工作!”我心底涌出一个主意,可实施性很强,但并不想现在就和黄四郎透露。
黄四郎点点头,接着话头说道:“我完全信任您。那么第二个问题就算是可以解决了。第一个问题呢?”
我沉吟半晌,缓缓开口:“想要强行攻下通道出口并站稳脚跟,就要看我同伴的本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