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浩泽跟着父亲去林府看戏一事不知怎地泄露了出去,整个王府传得沸沸扬扬。而先前王府一向是个清净之地,常年与世无争,一派祥和。王府既不与朝廷官员有过多私交,亦对仕途无感,怎地今日王老爷却携同少爷去拜访一个朝廷命官,还是正三品官员户部尚书林大人?林府上上下下都闹腾起来,说八卦的说八卦,说是非的说是非,有年长者知道少爷五岁生辰那年,慕容朝阳的一个算命先生预言“少爷不能进入仕途,收敛容貌”云云,顿时发出幽幽感慨:“莫非,莫非王府终究要难逃一难?”年轻的丫头们则心思单纯,便不以为然,始终认为老爷和少爷只是有公事在身,单纯拜访一下林大人罢了,她们觉得与朝廷官员来往多半是件好事,老爷先前就是太不晓得殷勤了……
章皓兰的耳边时不时飘进这些或讲八卦或讲是非之言,心中并无波动,她还沉浸在自己的伤心之中,对这些猜测一应不感兴趣,她只对少爷的事感兴趣,只不过,她还在对少爷没有拒绝美人的怀抱一事耿耿于怀,“天下男子皆不懂女子吗?为何不过来多哄哄我?我对你的心是如何你不知道吗?为何还要我如此难过?不是不让我受委屈的吗?可是如今让我受委屈的偏偏不是旁人、却是你自己啊?”……
当王老爷对王浩泽说出要上林府拜访时,王浩泽也惊了一惊,满脸狐疑道:“爹,您不是一向不让我跟朝廷有瓜葛的吗?为何此番却要带我去拜访这林大人?”王老爷看他一副全然不知情的样子,想来不是假装的,他这儿子可不擅长说谎,便叹息道:“罢了,你只跟我去便好,有什么事爹都会有办法应对,”瞥了眼王浩泽,收起一番愁思,转而积极道,“就当去长长见识吧。”
是以,王浩泽对林府主动相邀之事并不知情,也谈不上排斥,只当去拜访一下传说中的朝廷大官。他自小就听夫人和老爷的话,从不主动结识仕途官员,本着能躲便躲、能不见就不见的原则,如此习惯了倒也习惯了。此番前去倒是新鲜,却不知这林大人有何讲究,会不会讲究官员排场。一路寻思着这些,王浩泽倒把皓兰生气之事暂时搁浅了。
到了林府,王浩泽便紧跟在王老爷身侧,时刻记着父亲先前的吩咐,“能不说话便不说话”,如今他基本已经摸透了这个原则。
林府的丫鬟们看到这王家少爷气宇轩昂,面容清秀得像个女子一般,甚至比女子形容更美上三分,不禁个个看呆了眼,一颗颗芳心轩然波动。然而这王少爷却三缄其口,沉默寡言,偶然微微一笑,林府丫头们才觉得这是个真人而不是一个绝美的面具。跟在王老爷和少爷后头的丫头们看到林府的丫鬟们一副副花痴的样子,内心觉得好笑,殊不知她们当初刚进王府时亦这般花痴状,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情长的丫头能持续花痴状整整半年多,有定力的丫头少则也持续了一个多月。此番她们内心鄙夷林府丫头,不正是以五十步笑百步的典范吗?王府丫头们尽管内心波涛汹涌,但脸上不露出丝毫涌动之色,倒是王福素日里管教森严,才不至于轻易让外人笑了去。
到了客厅上,王府一等人才正式拜见了林大人。只见这林大人笑容满面,十分得意,华服在身,气度浩然。王府一干人等行参拜礼,只听林大人说:“王兄快快请起,本翁贸然以信邀请王兄及令郎至寒舍,亏得王兄给我这几分薄面啊!”摆摆手作出邀请状,堆出一脸笑意,“快,请入座!”王老爷作为商人,免不得时常与一些官员打交道,对于此番林大人的场面话也消化极快,笑容很快也绽放在他的脸上,“林大人诚恳相邀,王某岂有不赴约之理,这不,带着小儿马不停蹄地便过来了。”眼神示意王浩泽,“还不快拜见林大人!”王浩泽授意,便乖巧地拱手作揖,又礼数周全地拜了拜林大人。林大人将王浩泽定睛一望,随即笑逐颜开,看着这俊俏模样的未来女婿,林父心中大乐,“令郎果真不凡,不知令郎婚配了没?”王浩泽刚想回答“已有心上人”,却被王老爷抢先了回答:“小儿生性纯良,尚不知儿女之情,倒未曾婚配。”王浩泽想来无大碍,况且未曾婚配亦是事实,便又沉默了起来,由着他父亲和林大人自由切磋。
忽而一个紫衣丫头匆匆进来,对着她家老爷禀报:“老爷,小姐到了。”林大人这才小声和王老爷说道:“不瞒王兄,我这小女虽不才,但对令郎却是情深义重,万分执着,此番相邀却也是我女儿的百般请求,你说我做父亲的,能不满足她的一片痴情吗?”说罢摇摇头叹息,眼神偶尔瞟了瞟王老爷子,看他作何反应。闻言,王老爷子方才知道这邀约冲的正是他的儿子王浩泽,不过情况还比较乐观,毕竟这林小姐是真心实意喜欢自己儿子的,倒不是什么坏事,只是,王老爷子也得知王浩泽最近似乎喜欢府上一个丫鬟,这事还需细细考察清楚。
王老爷子摆出一副同样为难的样子:“这儿女之事,确是马虎不得啊!”论起打糊涂仗来,王老爷子还未输过。
半响,一群娇嫩的女娃娃蜂拥而至,走在前头的是一个貌美女子,该女子面若桃花,肤如凝脂,身量窈窕,着浅粉色丝绸华服,头戴一支别致的凤纹玉簪子,双眸间顾盼生辉,微微一笑含嗔道:“父亲,女儿来迟了!”一边娇羞将还座上把玩酒樽的王浩泽深情一望,眼波流转,情意绵绵,然后礼数周全地向王老爷子行礼,“想必这位便是王府王大人,”微微点头,“见过王大人。”又是礼数周全地一鞠。
王老爷子本想打个马虎眼,任他林大人怎么吹捧他女儿也不为之所动,然而看着眼前这个面相俏丽又端庄大气的女娃娃,想着当他儿媳妇也不错,心里乐开了花,面上还是露出欢喜之笑:“令千金这容貌堪堪美若天仙,林姑娘不必多礼不必多礼。”
林父看着王老爷子的欢笑声不绝于耳,心中笃定王老爷子对自己女儿十分满意,内心豁然开朗,总算关于此事两个老父亲算是达成了共识。
林家小姐时不时地飘向一旁的王浩泽,王浩泽却全程研究酒樽中的酒究竟是桂花酿成的还是桃花酿成的。
直至听到林家小姐说话,声音娓娓道来,嗓音自是清脆细腻,只是这声音似乎略有耳闻,像是哪里听过似的,带着一腔疑问,王浩泽微微一抬眼,眸中便是林家小姐同时看过来的一笑。
梨窝一笑倾城颜,满园春色不及汝。
如此熟悉的笑,倒把王浩泽看痴了。
两人这般对视,却忘了此处站着悠悠众人。两位长辈自然喜笑颜开,瞬间化敌为友。王老爷子睥睨一眼自己儿子:“还不快来见过林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