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浩泽听到父亲的喊话,方才意识到自己未免有些失礼,便缓缓起身行拱手礼,“浩泽见过林小姐。”林小姐又是深情地将他一望,嘴角微微上扬,娇羞一笑以示回应。二人倒十分默契,均未提及先前花灯前相遇一事。
林小姐是觉得花灯节那日自己有些失礼,不提也罢。王浩泽自然也不愿做这恶人,擅自提前这桩插曲。
只是,王浩泽这下更魔怔了。
花灯节那日遇见林小姐时,他倒没觉得这林小姐有何特别,甚至觉得她有些难缠,公众之下紧紧抱住自己一举也颇为有失体面。虽说自己也是个容易招人欢喜之人,但那日他并未露出真容,她便识破了他,这倒是奇事之一;听她提及梦中之事,他的态度也多半是好奇而无半点其他的心思,不过,这梦中之事倒是奇事之二。这桩桩件件奇事王浩泽未来得及探究,她便再次出现在他面前了。更加奇异的是,前两日,他看待她就像看翠香、流青、彩月等其他女子一般,然而现在却是怎么回事?冥冥之中像是有什么变了,他也说不上什么变了,只是,这满屋子的女子,只她,能入自己的眼,只她,是最特别的一个。
她的温柔大方,她的娇柔一笑都能牵动他的心,他惊叹,他难道又喜欢上她了?
林父看着王浩泽并非传言中的无情之人,心里替女儿开心,豁然拉起王老爷子的手,“走,我们看戏去,最近寒舍来了一批优伶,现下看戏正合时宜。”两个老顽童瞬时变成革命战友一般,和和气气地相伴而行。林小姐也盛情相邀王浩泽:“公子,请。”王浩泽虽然还在魔怔,却不失礼数,回了礼,两人相视而笑,并肩走着,一路畅谈各种风花雪月,王浩泽越发欣赏林小姐的知书达理,聪明机敏。
九重天上,月老仙君、若冥仙君透过幻视镜看到凡间这一幕时,方才放下了心头大事。若冥仙君心服口服道:“还是月老仙君有法子,居然教冷情郎也能回心转意。”月老仙君低头一笑,“本仙虽无扭曲反转时空之力,但一根小红绳倒是拿得出来,”转而戏谑将若冥仙君一望,“若冥仙君也是好手法,竟能将那对老顽童的命理改了几笔,本是冤家孽缘,如今倒成亲家良缘了,本仙自愧不如啊!”
若冥仙君摇摇头,“非也非也,孽缘亦好,良缘也罢,皆不如仙君你的一笔两生情劫来的妙!”
月老仙君发出响亮的哈哈大笑之音,指着那桌面上尘封已久的几瓶醉花酒,“别的不说,若冥老弟今日可算是有空肯来我这红楼阁讨樽酒喝了?”若冥仙君无事一身轻,不复往日般愁眉苦脸,换上乐呵呵的形容,“月老仙君哪里话,我时刻记着九重天上就属你红楼阁中的酒酿得最香!”月老仙君内心甚是受用,瞬时打开两瓶,悠悠的酒香气息从瓶口翩然飘起,钻进两位神仙的鼻腔里,又传香至红楼阁上上下下。
两位神仙撸起袖子,忘却人间诸多凡事,大口大口喝起酒来。
林府戏台子上,一优伶唱罢:“梦回莺转,乱煞年光遍,人一立小庭深院。注尽沉烟,抛残绣线,恁今春关情似去年?”
另一优伶接:“袅晴丝吹来闲庭院,摇漾春如线。停半晌整花钿,没揣菱花偷人半面,迤逗的彩云偏。我步香闺怎便把全身现?”
先前那个优伶继续唱:“你道翠生生出落的裙衫儿茜,艳晶晶花簪八宝瑱。可知我一生儿爱好是天然?恰三春好处无人见,不提防沉鱼落雁鸟惊喧,则怕的羞花闭月花愁颤。”
另一优伶接:“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
一曲唱罢,众人皆唏嘘不已。闲来无事看一场戏,甚好,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这般,方不负韶华易逝。
众丫鬟皆被林大人遣了下去,只留一两个可心的伺候。王浩泽与林小姐相对无言,本是相邻而坐,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林小姐还想寻着机会与王浩泽多多交谈,打算一举俘获芳心。可见他沉浸于戏曲中,她便知情趣地不多叨扰,自己亦专心看起戏来。两人无语,倒辜负了林父一番心思,然则,此时无声胜有声,林父便不再插手他们两个孩子之间的事。
待一曲唱罢,两人方才双双回神,再看双方一眼,恰似曲中人。林小姐羞涩地低下头来,不敢再望他一眼。王浩泽若有所思地看向远方,他不知道他的心原来可以变得这样。
回到王府,王浩泽便匆匆回书房,吩咐谁都不许打扰。
自从从林府回来后,王浩泽的梦魇症状有了些改变,原本是属于他和章皓兰的同梦,现在偏生多第三个人来,王浩泽彻底懵了。王浩泽时常在梦见自己这边正和章皓兰相亲相爱,一会儿又梦见林姑娘在桃林处对他微微一笑,待他担忧地将身边可人儿一望时,才发现美人已不在身侧,然后林姑娘步步摇曳地向他走来,他只好收起方才的心,又陷入林姑娘的温柔乡。
这等艳遇要放在其他人身上,那便是美梦一桩,然而王浩泽却时常产生困顿,他不觉得两个美人在侧有多幸福,他只求莫要伤了谁的心才好。
从前的他不知情为何物,性情孤傲冷漠,如今的他,却偏生两段情,所谓一生一世一双人,难道是指每个人的一生中会遇到两个爱的人?一个如红玫瑰般绚丽,一个如白玫瑰般清纯。他不是世上唯一一个对两个女人同时动情的男人吧?
王浩泽意识到这一点,自己都被吓到了,是以,他时常对章皓兰有愧疚之心,章皓兰误以为是他对自己很是上心,于是便放下了先前花灯节之心事,一如既往地深情对待王浩泽,只是,她越柔顺,王浩泽心底便越愧疚,两个人的温存便大不如从前。加上林小姐隔三岔五地差人请王浩泽或看戏或抚琴或鸣笛,王浩泽终日在两人之间盘旋,心生疲惫,所谓红颜祸水,他在想,他自己应该就是那个被祸水的红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