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
她扬了嗓子唤了一声,听得钱氏回了头去。
兰氏也讪讪地直起了身,转身便走了。
周小粒若有所思地盯着兰氏的背影,直到钱氏亲热地把她拉到自己身边,才算回过神来。
“娘,这活咋就你自己干?”
周小粒皱了眉,颇有些无奈地看向了钱氏。
“这么点活,能累到哪儿去,”
钱氏憨憨地笑了:“一年就包这么一次,娘都惯了。再说,你二娘现下也和善了不少,娘多干点活,也是图着一家子和和美美,少点埋怨。”
说罢了话,又回头去费力地和那一大盆荞麦面,累得汗珠儿都滚落了。
周小粒倒是顿住了。
抬头去瞧二房的家门时,却见一道身影从门前倏然溜走,细微的动作震得门帘微微摇动,看起来颇有几分诡谲。
事出反常必有妖,二房蛰伏了这么久,只怕是有些忍不住了。
周小粒的心稍定了定,又瞧瞧钱氏手边的一大盆萝卜馅子,终究没有出声。
待着也是无趣,周小粒便去药田割了点杂草。待得金河跳着小脚来叫吃饭的时候,已经是午时了。
“饺子煮好了?”
周小粒擦了擦金河脏兮兮的小脸,又将锄头和镐收拾好,跟着金河往家里走去。
那金河却是摇了摇头。
“爷和奶带着小姑姑去串门子,要等到傍晚才能吃了。”
稚嫩的小脸染上了一层失望,看得周小粒忍不住笑,抬手刮了刮他的小鼻子。
“小馋鬼,左不过晚些落进你的肚子,你急什么?”
想了想,却是心头一凛,有些狐疑地道:“今天这日子,他们怎么想起去串门子了?”
秋收是个吉利事儿,不光是收获了今年的喜悦,更是播撒了来年的希望。在这样的日子里,各家都要拿出点肉星儿来包饺子,是鲜少有人去串门的。
那金河闻言,更是无奈地长出一口气,活像个小大人。
“二娘说,林家那父子一定不会包饺子,今日怕是只能嘴馋。赶巧爷回来了,奶就让咱娘先包了百十个,一齐去林家谈谈婚期日子了。”
一番话说得周小粒皱了眉,也没做声,跨着大步便回了家。
刚进了周家大门,却听得自家门前帘子哗啦一响,走出来一个丰腰肥臀的妇人。
正是兰氏。
“老三媳妇啊,我这腰疼,就不帮你包了,”
兰氏一边走,一边团了团手中的围裙,似在裹着一个圆滚滚的东西,忙得连头都没有抬。
再走两步,却被周小粒挡个正着。
“二娘,忙活啥呢?”
冷静得出奇的嗓音听得兰氏心头一凛,手中的东西差点坠地。
“没……没忙啥……”
兰氏下意识地讪笑一下,忽而又觉得这样不对,脸上就又冷起来。
“你不帮着你娘包饺子,四处乱跑个啥?”丰润的嘴角撇了撇,“真是没个女孩样儿了。”
说罢,大喇喇地甩了手,转身便往自家屋子去了。
一旁的金河早吓得小脸煞白,生怕一个不高兴,两人又起了龃龉。可瞧着兰氏已然走远了,周小粒的面色也无变化,倒是觉得有些奇怪。
“姐,二娘……”
周小粒却朝他笑了笑,拎着他的小手便进了家门。
一大盆的萝卜馅子正在灶台上放着,钱氏则在屋里吭哧吭哧地和着面。听了声音,便又憨厚地说起话来。
“他二娘,你就别忙活了。这饺子我一个人就包得了,你快去歇着吧。”
人善被人欺,周小粒对自己这便宜娘亲的纯善已经无语到顶。她放了金河的手,自己则呆呆地在馅子盆前站定了。
拈起一根萝卜丝放进嘴里,眉头便紧紧地锁了起来。
待得到了傍晚,沈氏和周顺便带着凤芝回来了。几人面色红润,嘴角都漾着喜庆的笑,可见是与那林家父子相谈甚欢。
兰氏又扯着三寸不烂之舌一顿夸赞,直哄得凤芝喜不自胜,就差管兰氏叫一声亲嫂子了,往日的冷眼自然也热了几分。
一家子饿的狼一样,都等着晚上这顿饺子了。
钱氏任劳任怨,这煮饺子的活自然也落到了她的身上。可周小粒也闲不住,自告奋勇去帮娘亲煮饺子,余下的人则乐颠颠地在席间推杯换盏,只等着热气腾腾的饺子上桌了。
周顺久未回家,虽然老实话少,可还是被沈氏怂恿着说了点震慑大伙的话。待得沈氏也把接下来的事儿交代完,元宝般鼓胀的饺子也端上了席,众人都忍不住咽了唾沫,连眼珠子都要掉进盘子去了。
兰氏第一个伸筷要夹,却被周小粒一句话给拦了回去。
“爷爷难得回来,孙女倒有件事要说。”
清瘦的小脸笑了笑,在兰氏厌恨的眼神中,从腰间拎了个早就准备好的钱袋子出来。
“小姑姑的婚期定了,我们三房也没什么好表示的。前几日卖了川穹,倒腾出这五百文钱,算是给我们给小姑姑准备的嫁妆了。”
话音一落,所有人都傻了眼,一齐朝着那钱袋子瞧了过去。
五百文钱?!
“周小粒,你甭诓我们,”周本将信将疑地皱了眉,声音又闷又憨:“你那么点药,能卖得这么多钱?这都赶上咱们一家几个月的收成了!”
不仅周本,就连周顺和沈氏都盯紧了周小粒手中的钱袋子,眼中的狐疑呼之欲出。
“我运气好,找了个财大气粗的买主,下次就未见有这么好的事了。”
周小粒轻描淡写一句,又把袋子一扯,露出里头黄灿灿的大钱来,瞬时便把所有人的嘴都堵住了。
今年干旱,沈氏正愁拿不出啥像样的东西给凤芝。眼下见了钱,自然是又惊又喜,直说是周家祖坟冒了青烟,竟出来周小粒这么个光宗耀祖的丫头。
二房一家却同霜打的茄子一般,都蔫了。
周小粒也不迟疑,抬手便按着顺序给在座之人都夹了只饺子。那兰氏方才强打了精神,与身旁的周玉对视一眼,眼神里便露出几分恶毒来,猴急地去咬了自己碗里的饺子。
饺子新煮,里头还藏着一汪热水,烫得兰氏嘴里的皮都要熟了。可她还是强忍了眼眶子里的泪水,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扯着嗓门便叫喊起来。
“这什么饺子,咸死了!”
又呸呸两声,把饺子吐了一地,指着钱氏的鼻子便是一通咒骂。
“老三家的,你这是藏的什么歪心眼子?!秋收的时候包这些个咸饺子,你想让咱们老周家来年都闲着吗?我看你是不想好了,要是想分家就直说,没必要坑了咱爹咱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