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话说得众人都变了脸色,齐齐地朝着碗中看了过去。
说起来,这事也是有渊源的。
秋收吃萝卜满馅饺子,是寓意来年圆圆满满,地里也有个好收成。至于这咸淡更是讲究,为着咸字和“闲”同音,便是宁可淡了,也不能做出咸味重的东西来,坏了来年丰收的好意头。
眼下兰氏这一破口大骂,自然是把所有人的心都吊了起来。尤其是沈氏,方才和暖的脸都团在一块了。
“老三家的,这是咋回事!”
筷子一摔,吓得所有人都激灵了一下。
兰氏自然得意,一双绿豆般的小眼珠盯紧了钱氏,只等着瞧她如何出丑了。
“娘,我……我调好了馅子,还尝过的,味道是刚好的啊……”
钱氏哆哆嗦嗦地说了这句话出来,一张寡瘦的脸已经是惨白的颜色了。
兰氏却仿佛不甚满意。
“老三家的,你这意思是我胡说八道了?你不信就自己尝尝,这么多人在这,我还能扯谎不成?!”
她的眼神四周转了一圈,又戏谑地落到了周小粒的脸上。
“小粒子,要不你替你娘尝尝。你娘嘴不好使,你总行吧?”
挑衅的话听得人心躁动,可周小粒却是面容恬淡,双眼炯炯地看向了兰氏。
“二娘这么说,我就替我娘尝尝。”
说罢了话,毫不迟疑地就夹起了眼前的饺子,整个儿放进了嘴里。
兰氏看得心潮澎湃,只觉胜利就在眼前。她偷偷倒盐的事可没人知道,若非今天跟周小粒撞个满怀,心里有几分疑讳,她便更能理直气壮了。
可直到瞧着周小粒把饺子吞下去,兰氏也没在她脸上看出什么不对来。
“二娘的嘴才不好使吧,这饺子多好吃,哪里不对了?”
单纯又带着疑惑的眼眸盯上了兰氏的眼睛,看得她一愣。
“爷爷奶奶,大伯大娘,你们都尝尝吧。”
周小粒撂了筷,再不去瞧兰氏的脸。兰氏更是奇异周小粒如此笃定,回头朝着周玉使了个眼色,那周玉便赶紧把碗里的饺子放进了嘴里。
胸有成竹地嚼了几口,脸色却变了。
不止周玉,所有人吃了饺子之后,都有些怪异地看向了兰氏,仿佛活见了鬼一样。
“老二家的,你是不是舌头长了刺,连个正经味道都尝不出来了!”
沈氏皱起了眉头,一脸不满地看向了兰氏。
兰氏就算再志得意满,此刻也咂摸出几分不对劲来。她咧了咧干涩的嘴唇,又紧着夹了个饺子塞进了嘴里,嚼了几下,整个人都愣了。
真的不咸。
这这这……
这怎么可能?她可是狠了心,往萝卜里倒了半罐子的盐巴啊!方才她吃的那颗饺子,可不是咸的都发苦了?
仿佛不相信似的,兰氏又夹了三四个饺子,一股脑地塞进了嘴里。
每一个的味道都一模一样,若说起来,甚至还有点淡。
兰氏彻底傻了。
一旁的周小粒却是面容冷峻,猛一开口,吓得兰氏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二娘,我娘辛辛苦苦包了饺子,你不说一句辛苦就算了。这么红口白牙的诬陷人,你就不怕遭天谴吗?”
说罢,竟抽身从桌子底下拽出一根拇指粗细的鞭子来,抬手便朝着兰氏的身上挥了过去!
“二娘,这秋收的时候,你竟然说了那么个不吉利的字。为了咱老周家明年风调雨顺大丰收,我只能替我奶抽你一顿,去去晦气了!”
鞭子登时抽在兰氏的皮肉上,发出了一声利落的脆响。兰氏疼得眼睛都红了,一边躲一边嗷嚎着叫喊,把所有人都吓呆了。
砧子村是讲究用鞭子去晦气的,若是谁家运道不顺,便会拿着鞭子在门前抽打几下,算是威吓。可用鞭子抽人的,周小粒还算是头一个。
“周……周小粒!你这个不敬长辈的王八羔子……嗷!你敢打我!你……周玉,你是死的吗?你快来救我啊!嗷嗷嗷!”
兰氏一边哭喊一边跑,一时被打得蓬头垢面,像个疯子一般。眼泪鼻涕更是糊了满脸,她来不及伸手去擦,身前的衣裳都湿了一大片。
周玉方才回过神来,刚心惊肉跳地要去按住周小粒,却见她把鞭子一扔,灵巧地落回了座位上。
脸上的笑容竟多了几分憨厚。
“也不必多打,是这么个意思就行了。爷爷奶奶,你们觉得这样处理还行吗?”
带着尊敬和谦逊的话一出口,哪还像刚才那个手脚利落,眼神凌厉的她?
兰氏的身上脸上多了数条暗红色的鞭痕,疼得她早坐在地上嚎哭起来。沈氏愣了半晌,刚想出口申斥周小粒竟敢殴打长辈,眼神一掠,却又瞧见了手边的半袋子大钱。
俗话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沈氏犹豫再三,又跟自家老头对视一眼,还是轻描淡写了几分。
“行了,就这样吧。小粒子,往后可不许跟长辈动手了。”
话里竟带着几分嗔怪,听得兰氏身旁的周玉终于受不住,大声叫嚷起来。
“爹!娘!你们咋个能这么偏心?兰花可是她亲二娘,这么打人,不怕折寿吗?!”
说罢,眼神一转,竟满院子找起家伙事儿来,“我今天不打得这死丫头跪地求饶,我就不姓周!”
“好了!”
那满袋子的钱后劲太足了,沈氏咬了咬牙,喝得周玉都愣了。
“再没事找事,今天的饺子也别吃了,你们都给我滚出去!”
这话像是在骂周玉,又像是在骂所有人。一旁的周本缩了缩肩膀,乐得和丛氏对视一眼,心里暗叹这周小粒实在本事惊人。
上次丢鸡的事,他到现在还没忘。二房一家仗着自家心眼子多,把他两口子耍得团团转,多叫人窝火?亲兄弟还明算账呢,今天见他婆娘挨了这顿打,他憋在心里的这口气也算是痛痛快快地出了。
口上自然也没说好听的。
“我说老二啊,你家这婆娘也是不对,”周本砸吧砸吧嘴:“有事说事,你冤枉人干什么?这事说出去多难听,好像咱们老周家尽是内讧似的。
话锋一转,又道,
“小粒打人也是不对,你快给你二娘道个歉,这事就算了了吧!”
“哎!”
周小粒闻听此言,倒是利索地答应了一声,甜甜地朝着周玉和兰氏笑了笑:“侄女给二位道歉了,我年纪小,二伯二娘别跟我计较。”
周本便又摆出了家中老大的架势,赶紧接过了话。
“好了好了,快来吃饺子吧!一会都坨了。”
说罢,大咧咧地夹着饺子吃了一口,引得二房除外的孩子们都放了心,也跟着大快朵颐起来。
没人再去瞧周玉和兰氏的脸色,那兰氏更是不敢哭了,强忍着疼和自家爷们对视一眼,暗含的愤懑汹涌而出。
这仇,算是彻底做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