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君知依旧坐在座位上,他隔着玻璃窗默默注视着悦怡。
第二天的午夜,悦怡的身影出现在一栋六层居民楼的楼顶,之前的一年里,她每隔一个星期都会上来一次,周子墨夫妇就住在对面楼的六层,站在这里可以将对面房间一览无遗。悦怡盯着坐在沙发上的男人熟悉的背影,轻声自语着:“周子墨,我一直在等你,等着你幡然悔悟回到我的身边,可是临了,你居然连求婚时曾对我说过的话都忘记了,你不是说过从此会一直陪我过四季的吗?整整一年了,你天天听着那贱人的百般侮辱却依旧对那贱人不离不弃,那么好,我就让你永远过这种日子吧。”
悦怡用火机点燃手里的两条纸符,待它们完全烧着之后放进一个青花瓷碗中,她轻声念诵着什么,那青花瓷碗中忽然升起一团黑色烟雾,状如舌型在空中悬浮片刻,迅速飘向对面窗户并钻了进去,原本安静的女人,片刻之后突然开始高声咒骂起男人来。男人将手抱住头蜷缩在沙发上,一副痛苦万状的摸样。
眼看着楼顶上的黑雾越来越浓、越聚越多,悦怡的脸上泛起笑容,“过了今晚,,周子墨,这是你自找的。”
楼顶上刮起了一阵旋风,冬夜的风是如此的冷冽,一直冷到人心里去……
突然,黑雾混乱起来,那股旋风直冲烟雾的中心,瞬间将楼顶的黑雾吹得溃不成形,黑雾散开后显出一个身穿黑衣丰神俊美的年轻男人,他看着女人淡淡地道:“不必这么狠吧。”
这楼顶安静空旷,一年中从来没有人上来过,这下变故突起,悦怡大脑里一片空白,她抬头见自己好不容易凝集的黑雾就要完全散去,又急又怒,来不及思索忽然将青瓷杯中的灰烬向着男人泼了过去,灰烬飞出瓷杯后瞬间燃着膨大,凝聚成一个火球向着男人砸去。
男人面不改色,随手将迎面而来的火球一掌打散,那火球变成无数燃着的灰烬,在他的四周飘散开来,如发光的蝴蝶般翩翩飞舞,无比诡异的美。
目光炯炯的男人微笑地站在月光里手臂轻扬,一瞬间所有飘浮的灰烬消失无踪。
悦怡退后几步,大惊失色,“你是风水师。”
报君知看着悦怡不疾不徐地道:“恶语术,中恶语术者难以克制自己,对所有人都怨念丛生恶语不断,直至众叛亲离,中恶语术若满一年,自此永远变成恶语者,今天正是你所施恶语术的最后一天。”
悦怡定了定心神低声道:“你是周子墨请来的?他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报君知并不回答,看着她道:“当年教你恶语术的那个人没有告诉过你,让人变成恶语者,自己要受极重的业报,这个法术伤人一万自损八千,你将从此感受不到任何的快乐,没有人会再爱上你,你的前夫也不会,最终你会在无尽的孤独中死去。”
悦怡微微愣怔,随即凄婉地一笑,“我的快乐,就是看着周子墨离开那个掠夺我幸福的女人,看着那贱人最后孤孤单单终此一生。”
报君知凝视着她道:“把恶术施在平常人身上,在风水界向来是大忌,我看在你为情所困的份上,破解恶语术之后,此事就算了结,我不会再追究。”
“你追究?”悦怡忍不住大笑起来,“你好大的口气,你有什么资格追究?”
报君知淡淡一笑,右手腕陡然翻转,做了个抓的动作,悦怡顿觉一股强大的气流迎面而来,手中不由得一松,随后她赫然发现,自己手里的瓷杯已经到了报君知的手中。这一松一拿不过是眨眼之间,悦怡惊骇之极,她接连向后退了几步,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报君知并不理会她,将瓷杯端在眼前用食指放在瓷杯中搅动着,原本笼罩在周子墨屋顶的黑色舌头型烟雾,忽然快速倒退回来。
几分钟后,对面屋里的激烈的争吵声消失了,两人坐在沙发上,女人抱着男人似乎在道歉,男人将她拥入怀里,安慰着。
退回露台上空的黑色的舌型黑雾中心出现了一个快速转动的漩涡,随着漩涡的转动,烟雾开始向四周消散。
悦怡面显凄楚,等黑雾散去,她费尽辛苦,坚持了整整一年所施的恶语术就会完全破解,她转头望着对面两个相拥的身影,心中犹如刀割,忽然虚脱般地瘫坐在地上。
过了良久,悦怡神情呆滞地自语:“周子墨,他在我的心里曾经完美无缺,我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照顾他,我研究与他有关的所有东西,从营养食谱到他内衣的质地,我心里不由自主地会复制他的喜怒哀乐,这就是我对他的感情,我难道不是个好妻子?”
“一年前,这个我以为会和我相伴终生的人,带着那个贱人来找我,他假惺惺地向我道歉,努力描述着他与那贱人之间发生的一切,他把这称之为一段上帝赐予的,无比美好的爱情,他厚颜无耻地讲述,他们是如何挣扎而又如何的挣扎不脱,真爱就是这样嘛。最后,他要我成全他们的爱情,他拉着她的手跟我提出离婚,我望着他的眼睛,那里没有一丝的留恋牵挂,仿佛一切都理所当然,仿佛我不是血肉之躯,仿佛我只是这件事的局外人。”
“为什么?我付出了最纯洁的感情和最美好的年华,却抵不过那个贱人对他说过的几句甜言蜜语,这世界上有公平吗?这一切都是那贱人的错。”
报君知冷声道:“恶语者非常人所能忍受,你前夫忍耐一年,已经很说明问题,人性品格先放在一边,这足以证明,你前夫的心的确在别人的身上,你何苦还执迷不悟?”
“我早就悟了,”悦怡有些歇斯底里地站起身,她望着报君知高声道,“离开周子墨,我生不如死。”
此时,露台上空的黑雾还剩下碗口大小,悦怡的脚下有个破碎的啤酒瓶,她在黑暗中俯身捡起一块较大的碎片,厉声道:“我知道我斗不过你,但是,死人施的恶语术你破解的了吗?”说完猛然将玻璃对着自己的脖颈狠狠划了下去,她准确地划在了自己的动脉上,血,却并没有如想象中那样一下子喷溅出来,悦怡刚感觉脖颈有些刺痛,手中的玻璃忽然像放在开水里的冰块般完全融化掉了。这一下只在她的颈间划破了浅浅的皮,几滴血沿着她的脖颈滑落下来。
悦怡有些茫然地看着那块玻璃以液态顺着自己的手指间隙滑落在地上,对面的男人淡淡地道:“到此为止吧,你重新开始生活,对所有的人都好。”
她面带惊异地望着报君知看了一会儿,忽然间整个人平静了下来,苦笑道:“周子墨花了多少钱找到你这样的人物为他解围?”
她咬着嘴唇沉默良久,然后缓缓地道:“从今以后,我会不停地施术,你无论破解多少次我都会重新来,你要不杀了我,要不就天天给那贱人做随身保镖,我无所谓,反正我有一辈子的时间。”
报君知神情凝重地望着她,“你要相信,这世上并不缺少公平,但你不可将自己的决定作为公平的准则,我向你保证,周子墨自会有属于他的业报,还有……”他朗声道,“我并不是周子墨请来的,找我来破你恶语术的另有其人。”
悦怡有些愕然地抬头,报君知温言:“别想太多了,今晚好好睡一觉,明早9点,我带你去见这个人。”说完转身,身影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
第二天一早悦怡洗漱完毕,从窗口望下去,竟然真的看见昨天阻止自己的男人等在楼下。
报君知带着悦怡来到夙愿堂的时候,已经临近中午,两人做过登记之后走近中院,只见院子里的老枫树下放着一把白色木制长椅,上坐着个目光呆滞面无表情的老妇人,妇人衣着邋遢,面色憔悴,长满老人斑的双手向外平摊着,那是个类似于乞讨的姿势。
悦怡跟着报君知走了过去,妇人看到报君知的时候,牵动了一下嘴角算是个笑容,她眼神空洞地缓缓道:“我昨天晚上又梦见有人爱上我了。那感觉真好,就像整个人都浸泡在温水里,身心都热乎乎的,”她自嘲地笑:“想了想,我这一生从未被人真正爱过,也从未真心爱上过别人,实在是白到世上走了一回。”
报君知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你托付的事情,我已经办好了,也带了她来见你,我觉得真正解开心结,还是要你自己。”
妇人身子一颤这才发现一脸茫然的悦怡站在报君知的身后,她有些激动地看着悦怡挣扎着站起身,双手扎煞着,表情复杂却说不出一句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