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来,虞府的雪都化了,现出光秃秃的树枝。
天气渐渐回暖,虞老夫人要去京郊宝华寺礼佛,在那里住一段时间,祈求虞家基业长青。
虞雪姬本想跟着祖母一起去的,可是虞家学堂开课了,虞老夫人吩咐她在家好好上课,甭跟着她瞎跑,耽误了正事。
开学前一天,虞盛京把儿女们叫到跟前,一阵严厉的叮嘱,道:“承志,青松,你们也快到冠礼的年纪了,男人大丈夫,须得齐家治国平天下。庄鸿儒博文见识,如今朝堂上很多为官的都是他的学生,你们要好生跟他学习,切莫辜负了你祖母和为父对你们的期许。”
虞承志和虞青松低头称是。
待到虞盛京的眼睛扫到虞雪姬时,他有点不耐烦,道:“虞府家训,尊老爱幼,尊师重教,要是我知道谁在学堂上顶撞了庄鸿儒,跪祠堂都是轻的,小心挨板子。”
虞盛京看着雪姬疾言厉色,好像话都是说给她听的一样。
虞雪姬眼睛放空,装作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父亲看她那眼神,最好是一天按三顿来打的节奏。
不过峰回路转,他对谁不都是这样的。虞盛京的目光转向虞墨玉和虞千歌时,脸色就好看多了:“虽说女孩子无须功名科举,但你们的祖母,曾是范府的千金小姐,你们要向她看齐。不免得将来出去一副小家子气被人笑话。虞府的姑娘,将来进宫也是有可能的,所以你们要多学,多听,多看。”
虞墨玉有些激动,虞盛京说这话的时候是看着她说得,这眼神给了她很大的希望,让她看到了进宫的曙光。
史瑾瑜有些得意,虞承志的功课还算可以,女儿又出落得亭亭玉立,将来也能寻一门好亲事。如果能进宫,做个娘娘妃嫔什么的,李秋娘那个死婆娘给她提鞋都不配。
想到这层,史瑾瑜神色一敛,道:“你们父亲说的对,虞府的姑娘就是要气质出众,鹤立鸡群。你们多学些孔孟之道,将来能奔个好前程。”
墨玉更加得意了,千歌点头,而雪姬则一脸漠然。
虞盛京很少认可史瑾瑜说的话,这回终于点头了,忽想起一事,道:“以后上学,你们三姐妹的衣服统一做,免得老夫人又生气。”转而对史瑾瑜道:“雪姬的月银都是送到老太太院里的,她老人家既然不在,你就来接管吧。”
史瑾瑜点头,道:“知道了,短不了她的。”想了想,又对女孩们道:“过阵子我从宫里请一个嬷嬷来教你们规矩,尤其是雪姬,野惯了的,总是目无尊长,我让她好好收拾一下你,让你长长记性。”
虞盛京点头:“大娘子说的对,雪姬见了长辈从不行礼作揖,行事做派一点也不像我们虞府的姑娘,是该好好束缚束缚,要不然将来丢的是我们虞府的脸面。”说着看向雪姬,眼中带火。
雪姬皮笑肉不笑道:“我一直都是受祖母教导的,刚才你还说祖母是名门闺秀,现在又把我说成是野丫头,你这不是在打自己的脸吗?”
“放肆,你再这般,我便拿鞭子抽你。”虞盛京一副老子打子女天经地义的表情。
史瑾瑜笑道:“老爷,你就别管她了,要是有合适的人家,把她打发了是正经。”
虞雪姬翻了翻白眼,道:“我的事情不用你们管,自有祖母做主。”
“你少拿祖母当挡箭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向来如此,就是你祖母,也不能说什么。”虞盛京道。
这时,李秋娘来了,笑道:“老爷,你说千歌她们要贵着养,我想着给她们做些衣服首饰。前两日特意从库房翻出一块上好的布料,送了锦华斋请当家师傅按着她们的身段,做了几身衣服。”
史瑾瑜不悦,道:“这个家是你来当还是我来当?你一个妾室,也能开库房?简直是反了。”
虞盛京怒喝道:“好了,做衣服的事是我吩咐下去的。”
墨玉向雪姬射过来两道厌恶的眼光,意思是说家里的乱子都是因她而起,低着头的千歌也抬头看向她,表情和墨玉如出一辙。
虞盛京道:“你是大娘子,要操心的事本来就多,我也是好心让秋娘帮你一下。上回就是因你没做雪姬的衣服,惹得母亲不高兴。”
眼看着史瑾瑜咬着嘴唇、眼光不服,虞盛京又加了句:“你放心,管事权还是你的,没人跟你抢。”
史瑾瑜这才落座,神色归于平静。
李秋娘撒娇道:“老爷,人家只不过是想给孩子们做个衣服,怎么就成了抢当家权了。话说,这虞府的当家人不就是老爷您吗?”
史瑾瑜道:“怎么哪里都有你?你一个妾室,就该在别院好好呆着,没事乱串什么?这千歌和青松喊我娘,喊你姨娘,他们本就归我教养,用不着你操心。”
李秋娘这下子不干了,眼泪说来就来,抓住虞盛京的袖子道:“老爷,要是千歌和青松不在膝下,我也没法活了……”
千歌很有颜色,她趴到李秋娘身边,哭道:“我要和娘在一起。”
青松看到李秋娘和虞千歌都哭了,也跟着哭起来。屋内乱做一团。
虞雪姬低声道:“比马戏团还热闹。”
虞盛京烦躁道:“好了,都给我打住。各回各家,各找各妈。雪姬的亲妈死了,老夫人在外礼佛,这段时间暂由大娘子管理。就这样。”
李秋娘这才止住眼泪,去安慰虞青松。这场闹剧才算停下来。
虞盛京训完话,让大家都散了。
史瑾瑜阴沉着脸回了明月苑,彩霞端着茶杯撞到了史瑾瑜身上,茶杯落到地上,打了个稀碎。史瑾瑜一巴掌打在彩霞的脸上,顿时起了五个红色的手指印。
史瑾瑜骂道:“不长眼睛的啊物儿。”
彩霞趴到地上,哭着求饶道:“大娘子,奴婢知错了,求您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了奴婢吧!”
虞墨玉跟进来时,正看见这一幕,道:“娘,何必跟一个奴才置气。”
史瑾瑜怒目圆瞪,大声道:“李秋娘这个贱人,一天到晚做狐媚子状,什么事都想越在我的前头。我现在还不如一个侍妾了!”
墨玉怕母亲在彩霞面前失了脸面,道:“你先下去吧。”
彩霞赶紧把打碎的茶杯收拾了,低着头离开。
墨玉拉着史瑾瑜,在床沿坐下,道:“娘,那个李秋娘再狐媚,她也是秋后蚂蚱了,还能新鲜个几天?再等两年,也是人老珠黄了。而娘亲你就不一样了,史家大小姐,无论父亲纳多少妾室,你都是大娘子。”
史瑾瑜恨恨道:“最可恨的是你爹,竟然嫡庶都不分了,还整日说什么规矩礼数,别笑死人了!千歌一个庶出的小丫头,给口吃的就是了,还让她进学堂,和你平起平坐!要我说,那千歌就该给你当使唤丫头,给你端茶送水,哪里就成千金小姐了!”
史瑾瑜气极了,庄妈妈听到动静,跟着进来。她给史瑾瑜倒了一杯茶,拍了拍她的背,给她顺顺气,道:“小姐都出嫁这么多年了,还跟在家的时候一个脾气。老爷如今升三品了,掌管皇宫内务,自然不能和那些小门小户一样不识大体,不把庶出女儿当人看,越是显贵的人家,越是把姑娘家一般对待的!现在虽说嫡庶不分,但是等到嫁人时,夫家还是要嫌弃的。那千歌虽是庶女,但长得眉清目秀,将来给她找一个门第低一点但是会读书的,等考取功名,也能为虞府出力,帮衬着点。老爷正是看到这一点,才让千歌和墨玉进学堂的。你是大娘子,应该和老爷站在同一条战线上,怎么反倒是耍起大小姐脾气来,连墨玉都不如了。”
墨玉听了庄妈妈的话,笑道:“是啊,娘,爹爹现在在朝堂上,只能靠着祖母的娘家,可是这不长久啊,他也想有更多的依靠,虞家才基业长青。”
史瑾瑜轻轻地打了一下虞墨玉,骂道:“我还没说你呢,总是护着千歌,长她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和千歌是亲姐妹呢!罢了,我也是太争风要强,自己又蠢笨,讨不得老爷老夫人的欢心。墨玉,你以后可得替你娘争口气,最好是能进宫去,或是嫁个王爷,那我就熬出头了。”
墨玉作为一个姑娘家,不敢妄议自己的婚事。
庄管家道:“小姐,你既想得这么长远,那真的得好好替姑娘盘算一番了。那雪姬把虞府嫡长女的名号抢了,她们年龄差别又不大,以后可得当心了,外头的人是讲究这个的。”
史瑾瑜道:“那个出生就克死娘的丫头不必担忧,老爷又不待见她,难不成她还能翻天?”
庄管家想了想,又苦口婆心的劝道:“老爷是不待见雪姬姑娘,可是她有老夫人啊!老夫人娘家的势力,连老爷都是畏惧的。你想想看,同是提亲,人家指名要虞府嫡长女,那就是先雪姬后墨玉了。你为人娘的,还是要给她谋前程,不要老是耍大小姐脾气。”
“是啊,娘,爹爹喜欢我,必定帮我谋划的,你就别和那李秋娘一般见识了。”墨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