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怎么不愿意,春节到了,竺沛还是要和林栋回他父母家过年。
她像往年一样准备了给每个人的礼物,临行前,林栋却交给她两个红包,说给父母和弟弟的。竺沛捏了一下,估计每个都是一万块。
过年那几天,家里外头都是一片欢乐祥和,反正他们这对散财童子回来了,除了竺沛自己心里默默不痛快,其他人各取所需,都是皆大欢喜。
年初六早上吃了饭,林栋他爸就出去了。没一会儿,回来时身后跟着两个人。
竺沛端着切好的白兰瓜从厨房出来,客厅里已经空无一人,公婆住的主卧室门关着,里面有说话声。
她看了看手里的盘子,放轻脚步靠近了门口。
先听到公公的声音,“我就是玩玩,没多大事。这不是你张叔他们听说你回来了,过来看看,等会儿你顺便把我输的钱给还了。”
竺沛撇了撇嘴,就知道没好事。
屋里林栋说:“行,多少钱?”
“四十万。”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的声音。
“哐当——”竺沛手里的盘子掉在了地上,里面的白兰瓜散落的到处都是。
门开了,林栋站在门口,脸色不好。
竺沛停下了捡东西的动作,站起身和他对视。
“你跟我来一下。”他握住她手腕,把她拉进了他们住的次卧。
“老婆……我爸这事儿……我知道,是他不对,我会劝他。可那俩人,不是什么善类,在我们这儿没人敢惹。你看,要不,咱先把钱……”林栋关上门,压低声音说。
竺沛挣开他的手,仰头看他,“我不会给钱的,林栋,我明确告诉你,我不会再替他还赌债了。”
“沛沛……”他急了,“他们不会放过我爸的……”
“赌博犯法,你现在应该做的是报警。”竺沛分毫不让。
“报屁警!那是我爸!”
林栋话音未落,门“砰”的一声被推开,公公婆婆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
“我儿子的钱,给我花怎么了?还报警?老子花儿子的钱天经地义,关你什么事?”老头沉着脸,底气比竺沛还足。
竺沛嘲讽的哼了一声,“他的钱是夫妻共同财产,怎么不关我事?没听说过父子共同财产,所以我们的钱关你什么事?”
“竺沛!”林栋大声说,见她目光像刀子一样转过来,又低声恳求,“给我点面子。”
“只要你不拿咱们的钱去填这个无底洞,我什么面子都可以给你。”她一字一顿地说。
“你们的钱?”婆婆突然开口,“是我儿子中的奖,他命里带财,是我们老林家祖上保佑的,和你们姓竺的有啥关系?本来就都是我们老林家的钱。”
这就要开始明抢了,竺沛冷笑,“没文化就多读点书,他买彩票的钱,也是夫妻共同财产,你们老林家再想要,也要问问法律答应不!”
“啪!”
一个巴掌落下来,竺沛头一歪,随即脸颊火热。
房间里一瞬安静,林栋呆呆的看着她,又看看自己的手。
眼泪已经涌到眼眶里,竺沛摸了摸自己的脸,慢慢挺直了脊背,仰起头死死忍住,冷冷说了句:“好,林栋,你真好!”
“当年说一辈子对我好,就算全世界都说我错了,至少还有你护着我。”她自嘲地笑了一声,“我可真蠢,竟然信了。”
“老婆……老婆,”他嗫嚅着,“我……你疼不疼?”他伸手来摸她的脸。
竺沛转头躲过他的手,从衣柜里拿出自己的包,翻出银行卡,回头塞进林栋手里,“你要钱,好,卡给你,怎么用都随你。”
那边老头冷嘲热讽,“早听话不就省着挨打了,哼。女人就是要管。”
林栋的脸却白了。
竺沛没说话,拉过床头的拉杆箱,打开了放在床上,把自己的衣服用品胡乱往里面塞。
“老婆,你干吗?我……我不是故意的……”林栋来拉她的手,眼里带着恳求,“老婆,别这样。”
“让她走,我们老林家的钱她一分也别想拿到。”婆婆站在后面说。
“放心,我一分都不要。”竺沛挣脱他的手,咬着牙说,“林栋,我们离婚吧。”说完,她拖着箱子,从几个人身边径直走了出去。
电梯门即将合上的一瞬间,她看见林栋追了出来,双眼赤红。
她按下关门键,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明天早上九点,我在民政局门口等你。我只要现在这套小房子,其余的都归你。”
竺沛发完了这条微信,不等他回复就关了机。
一路上,几乎是机械地买票、乘车、按电梯、开门。
直到进了家门,看见鞋柜上他之前随手放的一把蓝格子雨伞,她突然就失去了力气。
十年里,生命中都是他。曾计划过的未来,也全部与他有关。就连设想过的孩子的名字,姓的也是林。
现在,都结束了。那些未来,再也不会来。
有那么一个瞬间,竺沛甚至觉得,这么痛,还不如从楼上跳下去,一了百了。
可她到底没有。
竺沛反锁了门,在温热的淋浴下抱紧自己,大声哭个痛快,然后仔细的擦干了眼泪,给了自己一个微笑。
她找了两个大纸箱,把林栋的衣服、书、从小到大的证书和奖状,从他们摆放在一起的柜子里挑出来,一件件整齐的放进去。
他以前送给她的那些东西,手工的小花瓶、刻了两人名字的手镯、写着“沛沛是我的全世界”的卡片,她也一并放了进去。
竺沛是决绝的人,既然没有了未来,过去也不必珍藏,再眷恋,也要放弃的干净。
夜里有人敲门,竺沛没有开。早上从门镜看出去,走廊里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