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痴心妄想。
谢星蘅来取行李时,正是晚饭时间。
“暖暖,晚上吃什么?我饿了。”他自己开了门,就像每天下班回来一样。
“没做饭……”俞暖话还没有说完,李可就掐着腰冲到门口,拦住谢星蘅,“这位先生,这里不是饭店,你饿了请下楼左转。哦,对了,不用换鞋了,喏——”她指了指旁边两个大箱子,“你的东西,拿上赶紧走!”
“李可你干什么?这也不是你家。暖暖做的饭我吃了快十年了,用你管?哎,我拖鞋呢?”谢星蘅弯腰在鞋柜里翻了半天,抬头看俞暖,“我拖鞋呢?暖暖。”
“扔了。”俞暖表情平静,“我们已经离婚了,拖鞋你以后用不上。你拿了箱子就走吧,以后……别再来了。”
谢星蘅怔怔看了她好几秒,手撑着膝盖慢慢地站了起来,“我知道我们离婚了,可我以为我们和别人不一样……我们一直是家人……我只有你一个家人了……”
“谢星蘅,你要不要脸?不是要去追求你的爱情吗,还说这些没用的干什么?”李可气鼓鼓地拖过箱子往他手里塞,“赶紧走赶紧走,以后这里没你的地儿了。”
“李可……我和他说句话,你先进屋……”俞暖细细看了谢星蘅一会儿,眼圈却红了。
“谢星蘅,以前我和你说过的吧,我这个人决绝,我放在心上的人,要么生死相随,要么死生不复相见,没有第三种结果。叶女士是这样,你也是。”
“所以……就这样吧,不管爱人还是家人,都到此为止吧。”
关门声响起的时候,俞暖咬住唇站了几秒,然后转身冲到了阳台上。
楼下,那个她爱了那么多年的男人,一个人拖着两个箱子,正一步一步走出她的生命。
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却更显孤单。
某一个瞬间,他停下脚步,回头。
隔着七层楼的距离,她的目光对上他的。
不知道是不是阳光太刺眼,这一刻,他们谁也看不清谁的脸。
谢星蘅喜欢上的姑娘,叫潘荞,是一名新闻记者。
其实单论外表,潘荞还要略逊于俞暖。只是她身上,有一种英姿飒爽的干练劲儿,不知怎么就让谢星蘅看对了眼。
和俞暖离婚以前,谢星蘅想得很简单——结了婚就不能追求别人,那是出轨,不是人干的事。所以得先把婚离了,堂堂正正去追求,成不成就看缘分了。
既然是自己的原因,把房子和存款留给俞暖也是应该的。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就算俞暖生他的气,时间长了也就好了,毕竟没有爱情,还有十几年的亲情在那儿呢不是吗?
可那天俞暖说了那些话,谢星蘅心里就不是滋味了。有点不能理解,又似乎挺好理解;有些难受,又好像不只是难受。
总之心里特别空,没着没落的,浮萍一样。
谢星蘅把这归咎于习惯。
他用了好几周时间调整,才打起精神来约潘荞。
潘荞确实是个不错的姑娘,个性爽朗,不矫情,见识广博也很健谈。一顿饭下来,两人聊得都挺开心。
她果然就是自己喜欢的那种女孩,和她在一起很有意思,谢星蘅在微信上对自己最好的两个哥们这样说。
可晚上回到租住的地方,站在楼下看着万家灯火中属于自己的那个黑洞洞的窗口,谢星蘅否认不了——自己的心,落不了地。
三周,和潘荞约会了六次,两人说话渐渐随意起来,有了那么点渐入佳境的感觉,可表白的话几次到了嘴边,谢星蘅却始终没有说出口。
他挺烦自己这犹犹豫豫的怂样,所以当别人出主意说去看电影,然后趁着黑暗拉住她的手表白的时候,谢星蘅决定试一试。
如果在影城门口没有碰到俞暖,谢星蘅也不知道自己最终会不会向潘荞表白。
可他碰到了俞暖。
还有俞暖身边的杜宵。
女的捧着爆米花,男的端着两杯可乐,两个人有说有笑的。
谢星蘅的目光钉子一样钉在他们脸上,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反正就是觉得这画面不光刺眼还刺心。
“谢星蘅,谢……算了。”潘荞看了他一眼,摇摇头,自己接过了服务生手里的观影套餐,给对方一个抱歉的微笑。
俞暖的目光也从谢星蘅这边滑过,却只是略一停顿,就淡淡撇开了。
谢星蘅心里乱糟糟的。
电影演的什么,他都没注意。只知道周围不停有人在笑,潘荞也哈哈哈笑得前仰后合的。
不知道俞暖是不是也这样开心,在另一个男人身边。
谢星蘅转过头,四处环顾,只看见黑暗中的轮廓,找不到那个人。
他摸出手机,点开和俞暖的对话框,最后的微信还是离婚那天发的。
“证件都带齐了没?”
“嗯。”
“那我在门口等你。”
“嗯。”
以前她发来的微信都是很多话,还有可爱的表情包,经常是她自己拍的,只有那天没有,回答都是言简意赅一个字。
他心里突然有些难受。
“那是你前妻吧?”潘荞突然小声问。
“什么?”谢星蘅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前妻”这个词对他来说突兀而陌生。
“就刚刚那女孩子,穿红色卫衣长得挺漂亮那个?”
“哦……她……俞暖,我……”他想说“家人”或者“我家小丫头”,却忽然说不出口,而“前妻”这个词,他不想说。
“嗯……我看出来了。”潘荞忽然笑笑,“既然喜欢,为什么离婚?”
“我没有……没喜欢她,就是一起长大,一下子,不太习惯……”谢星蘅努力地想找到语言描述自己现在的感受,却发现很难找到。
他只好耸耸肩,也无奈地笑了,“没事儿,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潘荞转过来看他,黑暗中眼睛闪闪发亮,带着洞察人心的光,“你这么认为?那你试试吧。不过站在朋友的立场上,我劝你抓紧时间想明白,”她眼神往后面扫了一眼,挑挑眉,“以免夜长梦多。”
散场时人很多,谢星蘅寻了半天,也没找到俞暖。
他刚刚踟躇很久才发了微信过去,“电影好看吗?”却发现消息旁边是一个红色的叹号。
原来他们连微信好友都不是了。
谢星蘅突然想起第一次看见俞暖时,她瘦瘦小小的,顶着两个羊角辫,眼神里全是戒备。
后来他们一天天走近,近到少年的他会帮少女的她买卫生巾,少女的她也会帮少年的他收内裤。
那么多年一起经历过那么多,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们会重新变成陌生人。
最熟悉的陌生人。
会习惯吗?他问自己,有些茫然。
“走吧。”潘荞双手插兜,率先走了出去。
没想到怎么也找不到的人,却凑巧进了同一个电梯里。谢星蘅刚要开口叫她,俞暖却轻轻转了个身,只留下一个后脑勺给他。
谢星蘅只好摸了摸鼻子,靠在了电梯壁上,琢磨着找个机会问问她和那小子的事儿。
影城在十六楼,刚下降了没几秒钟,电梯里的灯闪了两下突然灭了。随着一片惊呼声,电梯开始快速下坠。
“暖暖,靠墙屈膝,我教过你的!”谢星蘅反应过来,立刻大喊一声,飞快按了所有楼层数字键后,向俞暖的方向扑过去。
“你也靠墙……”俞暖话说了一半,一个身影就到了眼前,把她牢牢固定在怀里。
“哎你这样乱动很危险你知道不?”她有些急,那人却似乎松了一口气,“没事儿,我得护着你啊,真掉下去,还能给你当个肉垫。”
“谁用你当肉垫?”俞暖嘴上说着,手指却不自觉地抓紧了谢星蘅的衣服。
“杜宵那小子呢?大晚上的怎么把你一个人扔这儿了?”他弯腰贴近她耳边问。
“关你什么事?”
话音未落,不知道是坠到了几层,“哐当”一声,电梯停了下来。俞暖的头不自觉地向后撞去,却没有预想中的疼,倒是谢星蘅抽了一口气,胡乱甩着手,“小丫头脑袋还这么硬呢。”
语气中是不自觉的亲昵,然后两人都沉默了下来。
电梯里还黑着,大家七嘴八舌地嚷嚷着,有人按了紧急呼叫,俞暖推了推男人的胸膛,“行了,谢谢。”
“还没确定安全呢。”他却固执地把她护在怀里,“你别乱动,站稳了。”
“你女朋友看着呢。”想起潘荞,俞暖的声音不自觉地冷下来,用了很大的力气一把推开他,“我自己可以,你管好你该管的吧。”
谢星蘅张了张嘴,最后只小声说:“她不是。”
这时他才隐约感觉,自己可能搞错了一些事。
家里门锁换了。
给俞暖打电话发现被拉黑,加微信也被拒绝以后,谢星蘅直接回了家。
却发现他的钥匙,已经开不了那把锁了。
他对着门发了一会儿呆,心里难受得要命。
俞暖看完一个电影,摘下耳机,模模糊糊似乎听到敲门声。
“谁?”
“暖暖,是我。”
俞暖转身就往卧室里走。
“你开一下门好吗?”
她继续走,准备窝在床上再看一部片。
“我有话要说,就两句。”谢星蘅继续说。
俞暖站住,咬了咬唇。
“暖暖,你不开门我就不走了,今晚就守在这儿。”他很坚持。
俞暖扭头透过阳台玻璃看窗外,天阴着,天气预报说有雨,还要降温。
她叹了口气。
有些人,命中注定你就会对他心软,拗不过。
她走过去开了门。
“说吧。”
谢星蘅看了一眼俞暖冷冷淡淡的脸色,莫名就有些心虚,说话也就带了点讨好的意思,“暖暖,我能不能进去说啊?”
“不能。”俞暖回答得很干脆。
“这里是风口……怪冷的。”谢星蘅伸手过来,“你看我手冻得冰凉。”
俞暖躲开,转身往里走,门却没关。
谢星蘅摸摸鼻子,跟了进去。
昨晚跟好哥们吐槽俞暖拉黑他的事,几个兄弟竟然不约而同地说:“该,让你嘚瑟!”
可他真的以为自己喜欢的是潘荞那样的姑娘啊,谁会想到最后处成了哥们,而一直以为只有亲情的小丫头,还就是放不下了。
他能怎么办?他也很无奈啊!
尤其是一个哥们还说,如果别的小子识货,快刀斩乱麻地把俞暖娶了,那他才真是凉了,到时候别找他们哭,没人可怜他这种不作会死星人。
被他们这么七嘴八舌一说,谢星蘅这心里,还真有点七上八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