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说什么?”俞暖站在阳台推拉门边,背对着他。
“有没有吃的啊?我饿了。”谢星蘅凑过去,语气里少有地带了点撒娇,“中午就没吃……”
“街上饭店都关门了,还是吃饭钱都没了?”俞暖回头,没有好气儿地白了他一眼,“要说快说,不说就走。”
“你别这样嘛,有什么我随便吃点就行。”谢星蘅说着熟门熟路地去翻冰箱,“这么大个冰箱里怎么只有几个鸡蛋啊?肉呢?菜呢?以前那些小点心呢?俞小暖,你这是想把冰箱饿死啊?”
“一个人,买那些干什么?”俞暖语气平淡。
谢星蘅说了一半的话突然堵在了喉咙里。
他回过头,就着昏黄的灯光仔细打量她。
窗边女孩抱肩而立,窄窄的背上只看见一对突出的蝴蝶骨。
谢星蘅的鼻子突然有些发酸,原本想要说的“对不起”都说不出口了。
那话太轻,对她来说。
“暖暖,你还记得十六岁那年我炒煳了土豆片吗?”他突然说。
隔了一会儿她才低低“嗯”了一声。
“还烧到了头发,前额跟狗啃的似的,你拿着剪子给我修了半天,修成了个锅盖,”谢星蘅笑了笑,“后来你就不让我做饭了,怕我把厨房烧了。”
“我就给你做过那么一顿饭,却吃了这么多年你做的饭,这不公平……俞暖,你教我做饭吧,以后我给你做,做一辈子,行吗?”
说完,男人屏住了呼吸。
俞暖抿紧了唇。
那个“行”字被她生生咽进了肚子里。
屋子里落针可闻。
半晌,谢星蘅听见她说:“不了,下一次,我想嫁给爱情。”
俞暖是一个月后从一个共同的朋友那里听说谢星蘅生病的消息的。
这期间他经常来,把他跟着视频学习做的那些看不出原材料的菜带给她吃。只要俞暖不开门或者不肯吃,他就可怜巴巴地说:“这个虽然做得不好,但已经是第三锅了,前两锅我都吃了,最好的才送给你的。”
俞暖于是又心软了。
他不过三天没来,她已经有些不习惯,却没想到他是生病了。
“谢星蘅到底什么病?”她问他的哥们。
对方犹豫了半天才说:“俞暖……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
听他说完,俞暖一晚上都没睡,控制不住地发抖。
她不知道什么叫颌下腺癌,只知道他不过就是脖子下面有个肿块,聚会时候偶然说起,一位医生朋友建议他去看看,就被要求住了院。
CT和核磁共振一堆检查做下来,几个专家又上手摸,都怀疑是恶性的。
他哥们说:“俞暖,这事儿八成是了,你就别找他了,反正你俩也离了,他那性格,不可能有事儿了还死拖着你。”
竟连医院是哪家都不肯告诉她。
打电话过去,谢星蘅果然不肯接,发了微信也不回。俞暖在家里急得团团转,还是李可一边骂她非要吊死在一棵歪脖子树上,一边给她出主意让她查支付宝。
好在他的支付宝是她给注册的,密码是她生日,他没改。
俞暖顺着支付记录找到了医院,把谢星蘅堵在了病房里。
他躺在床上,脖子上缠着绷带。一间病房三张床,别的床都有人嘘寒问暖,只有他孤零零一个人。
她的眼泪差一点就忍不住了。
谢星蘅看见她,眼睛明显亮了一下,叫了声“暖暖”,俞暖还没说话,他却皱起眉来,哑着嗓子说:“你怎么来了?这是什么好地方啊,都是病人,你跑来干什么?”
俞暖走到他床边蹲下,伸出一根手指去摸他脖子上的纱布,指尖快要碰到的时候又猛地缩回来,小声问:“疼吗?”
“疼什么?没那么娇气。”他还要逞强,见她眼泪在眼圈里打转,赶紧抓住她的手,“哎,别哭,真没事……”
“嗯,没事儿,我知道肯定没事儿。你欠我那一辈子的饭菜还没做完呢,能有什么事?”俞暖垂着头,眼泪滴在床单上,“我可告诉你,你要是不还清了,咱俩没完。”
“你这话不对,咱俩本来就没完,还清还不清都没完。”谢星蘅把她的手指握进掌心里,“老婆没追回来,我哪舍得死啊?”
“你还乱说!”俞暖捏他的手。
男人笑笑,又放低了声音,“不过要真是恶性的,咱也别折腾了,你抓紧找下家,趁我在还能帮你把把关,谁也别想欺负咱娘家没人。实在没有合适的,杜宵那小子也成……”
他话音未落,俞暖就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切片的结果是一星期以后出来的,血管瘤,良性。
谢星蘅高兴得差点涕泗横流,然后使劲儿拉着俞暖,“暖暖,你那天说的话还算数吗?我告诉你啊,君子一言九鼎。”
俞暖眨眨通红的眼睛,“说什么?我忘了。反正我也不是君子。”
“哎哎哎,不带这样的。”他抓住她手不放,“是你自己说等我好了,你教我做菜,不给你做五十年菜,你都不原谅我。”
“你天赋太差了,算了,我怕中毒,还是教别人吧。”俞暖轻飘飘说完,站起身想走,却被男人一把拉住。
“那个别人不是早都介绍给你室友了吗?怎么,还有其他的别人,我怎么不知道?”
俞暖瞟了一眼面前的大醋坛子,“有没有别人,要看你表现。反正李可说了,她分分钟给我介绍个投行的精英。”
然后不管男人发绿的脸色,甩开他的手自顾自地和其他病友家属聊天去了。
谢星蘅出院以后不久,李可毫无意外地发现他搬回了俞暖的家。
“哎,你怎么这么容易就原谅那个大猪蹄子了?要是我,怎么也得收拾得他服服帖帖的。”李可咬了一口苹果,叽里咕噜地说。
“你就别老看他不顺眼了。”俞暖往厨房的方向看了一眼,“人家又给你切果盘又做饭的,你就不觉得吃人嘴短?”
“哈,不觉得啊,他自己乐意的,为了在你这里挣表现呗,早干吗去了?”
“哎,说真的,”她探头过来贴在俞暖耳边,“你真不介意他以前那么对你?”
俞暖垂下头看着自己指尖,良久才说:“介意啊,可是李可,不管怎么样,我都得向着幸福走啊。这个人,只要他好好活着,我就觉得幸福。”
“我差一点就抓不住他了,李可,你知道那有多可怕吗?”
一抬头,那男人正站在厨房门口,扎着她的小猪围裙,端着的那盘菜一如既往地难以分辨。
他果然没有天分,可是那又怎么样呢?她愿意教他就行了。
未来那么长,总有一天什么都能学会的。
俞暖慢慢弯起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