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记者多数是夜猫子,潘荞也不例外。
所以第二天早上闹铃响起,她爬起来迷迷糊糊地胡乱洗漱了一下,抓起背包就往外走。
“今天也要上班吗?”一道最近越来越熟悉的男声在身后响起。
潘荞顿住脚步,这才想起来自己昨天结了婚,有个男人住进了自己家。
她回头,季青临穿着一件红格子围裙站在晨曦里,看上去温软又居家,围裙上还写着“工商银行”四个字,貌似是自己上次办卡送的。
“哦,上午有个采访。”潘荞说完移开目光,伸手指了指,“我先走了,钥匙在鞋柜上面的小竹篮里,你如果出去别忘记带。”
“可你还没有吃早饭,”季青临有些着急地说,“已经准备好了,吃完走来得及吗?”
潘荞一边穿着鞋一边伸手去开门,“不用了,我赶时间。”
“那你稍等一下,就一分钟。”男人一阵风一样冲进厨房,很快又冲出来,手里提着一个便当盒,“走吧,我开车,你在路上吃。”
潘荞看了看季青临,又看了看他手里的东西,最终还是点了头。
后来这就成了潘荞的日常,早上起来,季青临会做好早餐,两个人吃完上班或者一起出门路上吃。晚上有时候潘荞加班,季青临也会弄一点清粥小菜送过来,看着她吃完,然后安静地坐在会客区等她下班。
季青临说自己喜欢做饭,可是以前一直都是一个人在外求学和工作,有时候就算想做,一想到要一个人吃,就觉得兴味索然。
现在就不一样了,他结了婚,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当然要尽情地发挥一下。
结婚第二个月,有驻外的同事回来出差遇到潘荞,都说她胖了,气色也好多了。潘荞想想,似乎胃痛也很久没有出现了。
十一长假,季青临陪潘荞回老家探亲,赶上她嫂子去照顾生产的侄女,家里来客人都是季青临下厨。潘荞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亲戚家的几个妹子却给他狂点赞,还围着潘荞问,这样的老公哪里找的,国家发的还是充话费送的?
因为他对她的好,潘荞曾一度怀疑季青临根本不是gay。
她去问涛子,涛子说:“一个男人,不抽烟不喝酒不嫖不赌,不是gay还能是什么?”
潘荞对此很无语。
临近年底,潘荞的饭局开始多了起来——公司的、行业协会的、合作方的,总之就是吃不完的饭,聚不完的会。
从内心里,她顶烦这些,但人在江湖飘,有时候也没办法,人脉也是资源,做记者的没点资源,深一点的料就挖不出来。
其实吃饭交流也就算了,最烦的就是敬酒,既为难别人,也为难自己。所以潘荞自己不到万不得已是不提杯的。
可架不住别人要敬她。
潘荞本来刚刚吃了一口水煮鱼,这一被打断,稍不注意就有一根小刺卡在了喉咙里。
季青临去接她,一路上潘荞都一言不发,好不容易忍到回了家,赶紧冲进洗手间去咳,那根刺却仿佛铁了心,无论她怎么咳,都纹丝不动地卡在那里。
“潘荞……你怎么了?”季青临站在卫生间门口听着,急得鼻尖冒汗,“喝多了还是哪里不舒服?”
“没事。”潘荞喘了口气,“就是扎了一根小刺。”
她打开门,“家里还有馒头吗?我吞一口把它噎下去。”
季青临怔怔看着她。
眼前的姑娘鼻头发红,一双眼睛水汪汪的,和平时干练果决的女记者形象判若两人,让人忍不住想要抱在怀里。
“你发什么呆,我说馒头,到底有没有啊?”喉咙一动就扎一下,潘荞也没了耐性。
“啊,有……”男人似惊醒,本能地转身去找东西,却突然反应过来,“不行,潘荞,你那办法不行,走,我们去医院!”
“怎么不行?我小时候都这样……”她话还没说完,就被他用大衣裹住,拉着手就往门口跑。
两个人的手心里都湿漉漉的,她是咳的,他却是急的。
一路飚到医院,跳下车,季青临拉着潘荞直接冲进急诊室。
接诊的是一位四十多岁的女医生,话很少动作却很娴熟。偏偏潘荞喉咙特别敏感,压舌板刚碰到舌根就开始干呕,医生试了好几次,都没办法看清楚里面的刺卡在哪个位置,反而呕得潘荞满脸是泪。
“医生,有没有别的办法?”季青临捏着拳头忍了许久,牙根都咬得酸痛,终于还是忍不住问。
“要不,下喉镜吧。”医生说。
等到弄清楚喉镜要从鼻子里插进去一直插到喉咙的时候,季青临就开始摇头,“不行不行,那太难受了。”
医生淡淡地说:“对于咽反射敏感的患者,没有别的办法了。”
潘荞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说实话,她看着那根管子也有些怕,便尝试着说:“要不……我还是回去吃个馒头吧?”
“不行!”这次季青临倒是和医生达成了统一战线。
最后还是用了喉镜,从医生在潘荞鼻子上喷麻药开始,两个人的手就握在了一起。
“你别怕,潘荞,医生说不怎么难受,很快就好的。”季青临不知道是在安慰她还是安慰自己。
潘荞勉强点了下头。
其实整个过程很快,可亲身经历的人却总是觉得漫长无比,等到医生用异物钳把鱼刺取出来的时候,季青临整个后背都汗湿了。
“你怎么样?还难受吗?”他小心翼翼地看着潘荞。
潘荞试着吞咽了口水,仔细感受了一下,才摇了摇头。
“太好了。”男人哑着嗓子,一把把她拉进怀里抱住,“以后我不在你可别吃鱼了,这也太遭罪了,知道吗?”
潘荞全身一僵,然后慢慢从他怀里退出来,故作随意地说:“没事了,我们回家吧,我有点累了。”
季青临发现潘荞开始躲着自己是在三天以后。
早上吃饭,她速度变得特别快,吃完立刻说有事先走,剩下他站在门口,手里抓着外套,看着电梯门堪堪合拢。
晚上她加班,却说有同事点了宵夜,拒接他送饭过去,也不告诉他下班时间。
有一天中午,他想带她去尝尝自己新发现的一家泰国菜,都到了她公司楼下,她却说要赶稿子不出去了。季青临坐在车里等了一会儿,正想去给她打包一份菠萝饭,就看见她和几个同事一起进了旁边的面馆。
他很沮丧。
“你是不是暴露了?”电话里,最好的朋友问他。
“我不知道。”季青临站在角落里,整个人被黑暗包围,显得有些孤单,“我想和她谈谈。”
“我说你怎么想的呢?一开始你就应该都告诉她,摆明车马追她,行就行不行就算了,何必骗人家呢?”那边说。
“不能算了……”季青临叹了一口气,又重复了一遍,“不能算了……我来B市,就是为了娶她。”
好友恨铁不成钢,“这么喜欢,那你当年为什么不和人家表白?”
表白吗?他也想啊。可脸上缠着纱布,未来不知道会怎么样,说实话,他真的不敢不负责任地说喜欢二字。
晚上潘荞回家,又是临近午夜。
客厅里没有像往常一样亮着灯,她直接回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时松了一口气。
有篇稿子,跟了快一个月了,眼看要发,主编却又犹豫起来,担心波及面太大。潘荞很生气,打电话给他据理力争,正争得面红耳赤,卧室的门突然被推开,季青临脸色难看地站在门口。
“你准备曝光黑外卖?”等她放下电话他问。
“你进来怎么不敲门?”潘荞有些不悦。
“我问你是不是要曝光?”季青临突然提高了声音,语气也是从来没有过的咄咄逼人,“你知不知道这会得罪多少人?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你这样做会很危险的,你究竟知不知道?”
“我是新闻记者,我有责任把事实真相告知大众,有事我也会自己承担,不会连累你的。”潘荞被他的态度激得有些火起,却还是克制着解释道。
“我怕你被连累吗?”季青临走到她面前站定,笔直的看着她,“潘荞,我从来不怕事,我怕的是你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