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秀秀老公邱靖平是周六回来的,约了晚上吃饭,地点是一家烤鸭店。
甘雨很早就到了,一个人坐在包间里。包间门没关,走廊里每一次由远及近的脚步声都让她手心出汗心跳加速。
从5点等到6点,郑秀秀夫妻到了,三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甘雨完完全全的心不在焉。
6点20,邱靖平接了个电话,他看了甘雨一眼说,“就我们夫妻还有个朋友,都是自己人,你过来吧,只等你了。”
挂了电话,甘雨眼巴巴的看着他,邱靖平没好气儿地说:“为了你,我连哥们都骗了。甘雨,你以后可长点心吧。”
郑秀秀在桌子底下踢他一脚,“我都说过她了,甘雨心里正难受呢,你就闭嘴吧。”
甘雨苦笑,“没事儿,邱靖平说得对,我是得改改了。唉,先过了眼下这一关再说吧,我现在带钢琴课都没心情。昨天讲一段曲子,那个小男孩说上周已经学过了。”
余以木来的时候将近7点。
甘雨第一个听出他的脚步声,不急不缓,停在了门口。她背对着门,咬住唇,手指抠着桌布,几乎把桌布抠出一个洞。当年向他表白,她都没有这么紧张。
“哎,以木,站那儿干嘛,进来啊。”邱靖平迎上去,两人一起走了进来,坐在了甘雨的对面。
甘雨看了一眼自己身边的空位置,又委屈巴巴的去看余以木,可惜人家连眼角都没给她一个。
“咳,”邱靖平清了清嗓子开了口,“咱们也有段日子没聚聚了,今天……”
他话还没说完,被余以木平静地打断,“那就聚吧,别扯别的。”说完不着痕迹地扫了郑秀秀一眼,率先起开一瓶啤酒,“我给你满上。”
一顿饭,甘雨也没和余以木说上话。她试了两次,他不接,媚眼儿抛给了瞎子,她也没了办法。
最后郑秀秀把她带了出去,临走给邱靖平使了眼色,让他去劝余以木。
等人一走,邱靖平就往椅子背上一靠,摊了摊手,“以木,你也看见了,秀秀一声令下,我得听……要不,你就原谅甘雨一次吧,我看她以前有时候也口没遮拦的,就那样的性格,你俩也这么多年了……”
“以前她没有提过离婚。”余以木缓缓叹了一口气,“以前我也不知道,她心里是这样看我的,把我当成一个……恶魔。”
说出“恶魔”两个字的时候,邱靖平发现,余以木的眼角,竟然有些红了。
“那不都是吵架时候胡说的吗,你还真往心里去啊,”他赶紧开解,“女人不都那样,情绪上来不管不顾的,秀秀生气了还把我一脚踢到门外让我滚呢,哄几句就好了。”
“大邱,”余以木垂下眼睛,“我们不一样。我知道是我自己敏感、内心不够强大,并不怪她。可我,真的做不到当成一个玩笑,就算了。”
“小雨知道我所有的过去,是,她对我很好,比所有人都好,可有时候我甚至害怕和她在一起。尤其是,她说出那话的时候,我感觉得到,她潜意识里并不是没有这样想过,只是她自己不知道而已。说实话,连我自己都这样想过,怕我自己……”余以木的声音顿了一下,再开口已经哑了,“成为另外一个他。”
他闭了闭眼睛,“那个人,我有他的DNA,他无处不在。”
“我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给我一点时间吧。”最后余以木说。
“时间啊,他要多久?”甘雨苦着脸,“不会让我等到花儿也谢了吧?”
郑秀秀恨铁不成钢,“你俩住在一个屋檐底下,至于一点办法也没有吗?当年他那么恐婚,还不是被你黏住甩不掉,也只有结了?我和你说,你那个不要脸的劲儿不要丢,绝对搞定他!”
末了,还拍了拍她肩膀,一副“我看好你哦”的样子。
甘雨算是无语了,这是亲闺蜜吗,下嘴怎么这么不留情面呢?
不过受到启发的甘雨同学,第二天就“生病”了。
早上余以木下了夜班回来,发现甘雨的鞋子和包都还在门口。他顿了顿,径直往次卧走,却听到从对面主卧室里虚掩的门中传来微弱的呻吟声,偶尔还夹杂着几声抽泣。
他迈向次卧的脚停了许久,终于还是转了个方向。
屋子里窗帘没拉开,光线很暗,枕头上空着,床中间隆起一个小包。
余以木叹了一口气,伸出手去拉被子,裹得有点紧,他手上稍稍用了点力气,才把被子拉下来。
甘雨满脸通红,一双眼睛湿漉漉的看着他,扁着嘴叫了声,“木头……”受了委屈的小猫似的,让人无端心软。
见他只看着自己不说话,甘雨再接再厉,眼泪不要钱似的往下掉,“我好难受,喘不过气来,我是不是要死了?”
“胡说。”男人声音无奈,一只微凉的手落在她的额头上,“有点热,先喝些热水。”说着就要走,却被甘雨一把抓住了手贴在脸上,眼巴巴的望着,“你别走。”
“要去烧水。”他更无奈,声音也软下来,“你听话,我烧了水就来。”
甘雨摇头,将撒娇耍赖进行到底,“你不会,你不理我了,你讨厌我了。”说着眼泪流得更厉害,手却抓得更紧。
余以木静了一会儿,抬起另一只手抹了抹她脸上的泪,“我没有,我……”
甘雨趁机把他拉倒在床上,整个人拱进了他怀里,带着哭腔说:“木头,我错了,你别不理我,我害怕。”
那天吃了药,甘雨昏昏沉沉睡了过去,虽说是自己故意洗冷水澡洗出来的病,难受确实真的。等她醒来,余以木就伏在她床边,睡得很安稳。
他瘦了,也憔悴了,眼圈青黑。
一场架,一句伤人的话,难受的是两个人,甘雨后悔得要命,也心疼得要命。
在一起久了,她有时候提起他父母他也没什么异常,她便渐渐忘了,他是在那样一个环境里面长大的,心上身上的伤疤都还在,一碰还会疼。
她凑过去在他鼻尖上轻轻亲了亲,贴着他耳边小声说:“木头,你听着,你在我心里啊,是最善良的、美好的、充满温暖和希望的,我们不是他们,我们会很幸福,你相信我呀。”
余以木的长长睫毛颤了颤,像脆弱的蝴蝶的翅膀,让甘雨连逼他面对自己都舍不得了。
后来的日子,他大概把所有的夜班都换来了吧,两个人还是很少碰面。只是她早上会起来煮好早餐,留一份给他,然后等下了班,看见他留下的晚餐还热热的在锅里。
有一次,桌子上的百合花谢了,甘雨忘记买新的,晚上下了班,却看见一大束百合正含苞待放。
甚至,她悄悄把两个人的牙刷插在了一起,过了两天,牙刷还在同一个杯子里。
甘雨渐渐地看到了希望。
过了两周,有天郑秀秀来她公司附近办事,两人便约了饭。
邻座是四个年轻女孩,看样子像刚大学毕业,叽叽喳喳讨论着自己公司里的人和事。突然,一个女孩举起手机,对其他女孩说,“别吵别吵,你们快看班级群,有人发了个视频。”
“这是中心医院?”另一个女孩问,“现在的人都怎么了,人没了都喜欢到医院碰瓷儿呢?”
甘雨在旁边听了,刷地站了起来,“什么视频,能让我看一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