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见她脸色苍白,赶紧递过手机。
视频里,一群老弱妇孺打着黑白横幅堵在医院门口又哭又闹,横幅上写着“无良医院,还我亲人命来!”“庸医治死人,医院不认账,老百姓求告无门!”等字样,周围围了很多人,场面非常混乱。
“秀秀,我得去看看,我担心木头有事。”甘雨说着就要往外走,被郑秀秀叫住,“我开车送你过去。”
晚高峰时间,还有两个路口才到的时候,前路终于完全人群堵死了。
甘雨开门下车,提着高跟鞋,赤着脚一路狂奔到了中心医院。
大门口还是一样混乱,有穿黑衣服的特警在维持秩序,可被撕扯的被撕扯,被抱腿的被抱腿,实际作用并不大。她正观望该怎样进去的时候,里面突然有人嘶声大喊:“不好了,杀人了!”?
“什么?”甘雨怔了一秒,然后拼命往里挤,“让我进去,我老公在里面,快让我进去!”
在被挤得披头散发,手里的高跟鞋也不知道哪儿去了以后,她终于进入了医院大楼。里面人群进进出出,比外面还要混乱。甘雨打余以木的手机,信号不好一直接不通,她只好拉住一个路过的护士,“你有看到余以木医生吗?他在哪儿?”
护士摇头,挣开她的手,赶去阻拦正在吊水的患者乱跑。
甘雨一路往楼上跑,每遇到一个穿白大褂的,就拉住人家问,可没有人看到余以木。
跑到四楼,楼梯上有血,喷在墙上,触目惊心,甘雨吓得腿都软了。有特警从她身后跑过去,冲向走廊尽头。“木头!”甘雨带着哭腔喊了一声,也跟了上去。
走廊尽头聚了一群人,声音嘈杂,不等甘雨跑到,就有特警动了手,把几个男人压在了地上,其中一个男人手里还拿着一把带血的西瓜刀。
而透过人群的缝隙,她看见了一个白大褂上有血迹的男人。
“余以木!”甘雨学了十几年声乐,她从来不知道,自己也能有这样撕心裂肺的声音。
男人回头看她。
从走廊那边踉跄跑来的姑娘一头乱发,满脸的泪,仓惶得像一只发疯的兔子。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脚上,形状很漂亮,可恨脏,而且有几道血痕。
余以木的眼睛突然就湿了。
“你怎么样,来人,救命啊!”甘雨扯着他的胳膊看了一眼他身上的血,就左右转着找医生。
余以木拉住她,“我就是医生。”
甘雨红着眼睛,六神无主,“可是你受伤了啊,怎么办,你受伤了!”
“我没事,血是我们主任的,他还在救治,应该没有生命危险。”
“真的?”甘雨一口气这才缓下来,拍着胸口又上下地看他,“你没骗我吧?”
这时特警正准备把那几个男人带走,和他们一起来的女人扑上去拉扯,哭喊着,“警察打人了!警察欺负老百姓了!”
一位年轻的特警脸上已经被抓出几道血痕,他神情严肃地说,“我们正在抓捕犯罪嫌疑人,请你让开,不要妨碍我们办案。”
“你胡说,有罪的是他们,是那些医生!”一个中年妇女扑上去,扯着特警胸前的衣服嚎哭,“我爸好好的,就是被他们给治死了,他们还不肯赔钱,丧良心啊!”
甘雨看着余以木脖子上和特警同款的抓痕,身体里保护他的本能突然就跳了出来,上前两步大声说,“这里是肿瘤科,你爸好好的,看什么肿瘤科?这病全世界都治不了,人没了你怪医生,你怎么不怪老天爷呢?”
她一把推开那个女人,“砍医生算什么本事,有本事你去把天砍了吧!”
那女人回头来想要打甘雨,余以木一动,挡在了她前面,抓住了女人的手腕。
“这里是医院,请你闭上嘴,我的病人需要休息。”他声音冷静,在嘈杂的环境里却格外清晰。
“医院?那你们怎么治不好病呢?我爸就是被你们这些庸医害死的!”女人跳着脚挣开余以木的手,旁边另一个中年妇女也来帮腔。
余以木丝毫不乱,“作为医生,我们比你们更希望救活他。可你们送来得太晚了,而且一直拒绝用靶向治疗。”
“医生是人不是神,所以很抱歉。但你们行凶伤人的事,我们不会妥协。”
“木头,”进了办公室,甘雨关上门就把人搂住,“你刚才说得太棒了!”
然后她看了看他身上干涸的血迹,眼圈又红了,“可是这工作好危险,要不咱不做了行吗?刚刚我都要吓死了。”
余以木把甘雨抱起来,放在桌子上,低头去查看她的脚,“疼吗?”
甘雨却还在自顾自地抹眼泪,“你说今天出事的如果是你,我不得伤心死。要是那样我还不如早点死了呢,死在你前面,不对,是死在我说那些该死的话之前。木头,对不起。”
她涂了睫毛膏,这样一抹,脸上就黑一道白一道的,样子有些滑稽。
余以木叹了一口气,把人拉进自己怀里抱住,低声说,“别胡说了,你死了,我要怎么办?以后谁还会愿意陪着我这样一个人,给我煮汤,听我说话。”
甘雨窝在他怀里,反应了半天,眨眨眼睛,抱住了男人的腰。
“甘雨,我们……说说话吧。”静了一会儿,甘雨听见男人声音微哑地说。
“那个人,他就是个恶魔。我六岁时,亲眼看见他打断了我妈的肋骨。我妈想离婚,可正赶上我外公生病,我妈怕老人担心,就忍了下来。”
“后来,我大了点,他打我妈我就去拉他,他就连我一起打。我妈报了警,可没有用,警察都想不到他这样仪表堂堂的人会是衣冠禽兽。”
“虽然这样,可那时候我是不想他们离婚的。我怕被人嘲笑,也对他抱有幻想。可我真的没想到会这样……”
余以木的声音哽咽了,许久说不出话来。
甘雨把头往他怀里拱了拱,小手在他背上轻轻抚摸,无声地安慰。
“我错了,”男人颤抖着说,“我妈不只是死在那个人手里,我也有份。如果我早点发现她得了抑郁症,鼓励她离婚,也许……”
“不是你的错……咱们不说了好吗?木头,你难过咱们不说了。”甘雨抬起头亲了亲他的下巴,看见余以木紧闭着眼睛,嘴唇惨白。
“甘雨,让我说完。”他胸口起伏几次,再次艰难开口。
“我很愧疚,也很绝望,这些年这种情绪一直控制着我。我怕和我在一起,你会成为另一个我妈妈。”他声音哽咽起来,“如果那样,我真是……”
“不会的,”甘雨的眼泪又流了满脸,“我说过,你不是他,我们会幸福的,很幸福。”
“你信我?”
甘雨仰起头看他,男人红着眼睛,只是眼睛里又重新有了光。
“嗯,”她重重点头,“我相信我们。”
然后凑上去亲了他一下,又重复了一遍,“我相信我们。”
未来的路不平坦,我们也不完美,可我相信,我们会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