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检报告是一周后收到的,祁晖身体挺好,除了有几道疤,一切正常。
晚上,潘蔚拿上报告,去了烧烤店。
烧烤店不大,里面坐了两桌客人,门口的小木桌没什么人。她找了一张桌子坐下,“老板,点餐。”
“来了,”从店里跑出来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小伙子,“姐,您吃点什么?”
潘蔚抬手指了指几米外正在专注烤着肉串的男人,“我叫的是老板。”
“我给你点也一样,姐。”年轻人很热情,“我给你介绍一下我们店的招牌菜……”
“祁晖,”潘蔚站起来,“你过来一下。”
祁晖抬眼看她,眉头紧皱,又把手里的烤串翻了个面,喊了一声“亮子,你来烤。”自己迈步走到潘蔚桌子边,“有事?”
“给你送体检报告。”潘蔚把报告从背包里拿出来,在他眼前晃了晃,在祁晖伸手来接的时候又塞了回去,“先陪我吃东西。”
祁晖转身要走。
潘蔚在身后叫他,“算了,”她说,“我就一句话,问完我就走。”
“祁晖,你是不是蹲过监狱?”
祁晖背影一僵,低低“嗯”了一声。
“几年,因为什么事?”潘蔚继续问。
“与你无关。”他头也没回。
身后的女人突然笑了,“也是,总之,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就行了。”
“我是什么样的人?”祁晖突然停住脚步,声音里带了一点讽刺,“现在我自己都不知道了,你知道?”
“我知道,”潘蔚声音笃定,一步步走到他身后,踮起脚尖贴近他的耳边,“祁晖,你是好人。”
等她走了,亮子凑过来,指了指祁晖手里的体检报告,“晖哥,这女的什么意思?”
报告封面上用彩笔画着一只点赞的小手,旁边写着,“内外兼修,我很满意”。
祁晖目光在上面顿了顿,“没意思。”
潘蔚来的第三次,终于弄到了祁晖的电话号码。她发出微信好友申请,他没回复。听说学校门口这些小店都要拆迁,她再发的时候备注了“我有店面出租”,他才终于通过了。
“加你可真不容易,我就这么不受人待见?”潘蔚说。
祁晖不答反问,“你真有店面出租?”
这个潘蔚还真有。
她从上大学,为了不再从她爸那里拿钱,就在外面给人做服装设计。大三的时候,开始做淘宝店,自己设计,找面料提供商,找厂家,自己当模特,找学摄影的朋友给拍照。就这么一点一点有了口碑,赚了钱,潘蔚就买了房子。
她住的小区门口的一条街上,潘蔚也买了一个店面,比祁晖原来的烧烤店大一些,还带一个小阁楼。而且位置好,距离他原来的店不远,但周边小区更多,人流量更密集。
潘蔚把房产证拍照发过去,又在地图上标注了位置截图给他,“就这个,你看行么?”
“不合适。”??祁晖很快回复。
“哪儿不合适?”
“租不起。”他总是惜字如金。
潘蔚想了想,“价格好商量,主要是人可靠。”
“不用。”??
呵,真是不知好歹!潘蔚气笑了,拿了车钥匙就杀上门去。
这会儿是下午,店里没客人,她直接往里走。
刚掀开门帘,就听见那个叫亮子的小伙计说,“辉哥,还有一个月不到的时间这里就要拆了,房子还没找到,咱们到底怎么办啊?”
另一个陌生的女声说,“祁晖,实在不行你就把店盘给别人吧。人家要是自己有店面,接手就能做,比拆了什么也不剩下强。”
不等祁晖说话,潘蔚心念一动,哼笑了一声走了进去,“这什么主意?刚积累点经验人脉就不干了,不干祁晖喝西北风啊?”
店里坐着的女人转回头看她。
潘蔚舒了一口气。不管她是谁,至少没自己白,也没自己漂亮,怎么说呢?不难看,不过长得挺苦大仇深的。
祁晖皱眉,“你怎么来了?还没营业。”
“我就只能来撸串?”潘蔚挑挑眉,“我就不能来入个股?”
“入股?”亮子和那女人异口同声,然后互相看看,还是亮子先开了口,“我们店就我和辉哥俩人,你还要搞个股份制?”
“那倒是不用,”潘蔚拖过一把椅子,坐到了祁晖对面,“我提供一间门面,这个店的利润嘛,”她环顾四周,“分我一成吧。”
亮子目光在她和祁晖脸上转了转,“姐,那都不够房租吧?再说要赔了呢?”
“赔就赔,赔了咱们做别的。”潘蔚淡淡地说,“做生意可说不准,当年马爸爸鼓动那些人入伙儿的时候,谁能想到有今天?我这人干什么只看人,信得过的人,冒点险我乐意。”
祁晖的目光和她的对上,眼睛里有一些情绪在翻涌,又被他压了下去。
“我看算了……”旁边的女人抿了抿唇,开了口。
祁晖打断她,“两成,亏了我赔你。”
“好,成交。”潘蔚伸出手。
自从入了股,潘蔚就开始理所当然地掺和烧烤店的事。
房子是毛坯的,要用得先装修。她找朋友给做了设计,定位北欧工业风,然后把效果图发给祁晖,“怎么样?不喜欢我再让他改。”
“挺好,多少钱?”
“你不用管,我的房子我负责装修。”
男人很固执,“装修钱我和你摊。”
潘蔚笑了,手机递给坐在一边的蒋眉,“你看这人,八辈子没碰到过这么实诚的。”
蒋眉撇嘴,“实诚不实诚,有什么区别?你找一个这样的,你爸你妈谁能同意?”
“我用他们同意?”潘蔚轻嗤,“他们自己都没走到头。”
“哎,潘蔚,我就没明白你到底看上那个祁晖什么?和鲁总比,他不就是身材好点吗,身材好能当饭吃?”
鲁总是追过潘蔚的一个供应商老总,比潘蔚大几岁,人长得也不错。可潘蔚当时就一口拒绝了,说对他没感觉。人家下不来台,撤了潘蔚的单子,差点导致她的店停工待料。
潘蔚语气半真半假,“大概是看上他,让我对男人还能有点信心吧……毕竟看我爸妈那样,我觉得弄个男人一起过日子,真没什么意思。”
她说完,拿起手机发信息,“那好,装修你出,房产证上也加个你名字,怎么样?”
祁晖来了较真劲儿,“潘蔚,我没开玩笑,这钱我至少应该出一半。”
“你有钱?”潘蔚问得直接。
这次他很久才回答,“分期给你。”
潘蔚没理他,自己把房子装好了,完工那天叫了祁晖过来看。
男人站在红砖墙前,双手插进牛仔裤口袋里,大概是出了汗,黑T恤紧贴在后背上,中间一条深沟若隐若现,延伸进皮带深处。
身后传来手机快门的“咔嚓”声。祁晖回头,“你干什么?”
潘蔚晃了晃手机,其中一张刚被她设置成了屏保,“取悦自己。”
祁晖深深看了她一眼,又把目光移开,“潘蔚,好日子往好了过,别在没用的事上浪费功夫。”
“在没用的事上浪费功夫?”潘蔚把这话在舌尖上品了品,微微挑眉,“我从来不浪费,不管是功夫,还是……人。”
中国有句古话叫“一回生,二回熟。”
烧烤店搬到潘蔚这边以后,她去得更勤了,有时候坐在那里回旺旺消息,有时候帮忙点菜,买单,客人散了也和祁晖、亮子一起喝酒,喝高兴时在门口乱唱乱蹦。
这是不同以往的潘蔚,自由真实的潘蔚,落在祁晖眼中的潘蔚。
有一次,潘蔚喝多了点,迷迷糊糊去洗手间。当初为了节约空间,洗手间设在楼梯下面,门一侧稍矮,注意一下就没问题。
可偏偏她脚底不稳,一头就撞在了坚硬的门框上,撞得她眼泪霎时就冒了出来,捂住脑袋蹲在了地上。
等潘蔚忍着痛上完厕所,一开门,门口立着个高大身影。
祁晖表情平淡,一只手抬起,挡住矮的那侧门框。
潘蔚仰头看他,男人的目光落在她的额头上。
两个人都没说话,祁晖皱着眉把她拉到旁边的小凳子上坐着,不知道从哪拿了一瓶红花油,倒在手上,往潘蔚的额头上揉。
他的手硬,力道却掌握得很好,有点痛,更多的却是热热的舒服。
潘蔚半眯着眼睛,透过睫毛的缝隙看他,看久了,心便忍不住悄悄跳动起来。
父母分开后,第一次有人,这样沉默温柔地对她好。
一段时间下来,和祁晖的关系有些说不清,但亮子已经把潘蔚当成了自己亲姐,好多话都会和她说。
也是从亮子那里,潘蔚听说了祁晖的一些过去。
祁晖家是附近一个小镇上的,他大专毕业以后进了B市一家物流公司跑长途货运,收入还可以,后来经人介绍和一个老乡结了婚,就是潘蔚那天看见的偶尔来帮忙的女人。
五年前,祁晖的妹妹祁月也考上了B市一所名牌大学,一家人以为,这回可好了,两个孩子都出来了,家里有希望了。却没有想到,祁月利用寒假去打工,从此失去了联系。祁晖报了警,警察发现了一些线索,判断出祁月是被人贩子拐卖了,可具体被卖去了哪里,却没那么容易查实。
祁晖父母承受不了女儿失踪的打击,相继病故。祁晖在老人坟前发誓,一定会找到妹妹。第二天他就辞了职,天南地北地找了一年多,终于在一个连路都没有的山沟沟里,找到了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祁月。
祁晖是个男人,眼看着从小捧在手心里的亲妹妹被害成了这样,任谁也忍不了。于是在其他村民赶到之前,他已经把买她的那户村民一家四口都打倒在地,两个儿子重伤,老头老太太轻伤。